远远的看到陶末末挑着水回了他那阴暗潮湿的小黑屋，之后没再出来，估计水缸早挑满了，这丫头多挑一些是要给他打扫卫生洗衣服。
考虑良久，决定还是不进去当面告别了。山村偏僻，消息闭塞。对于此时的山民来说，南下广东，那简直堪比走西口、下南洋了。充满了不确定和危险性，万一她要非拦着，自己一时又走不成。
掏出兜里的纸笔，蹲在地上拿腿当桌开始留言。笔走龙蛇很快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篇，拿起来看看，他摇头把它揉成一团扔到了旁边的茅坑，重又下笔。
末末：我已征得你父亲的同意，答应给我两年时间为我们的未来打拼。今日一别，后会有期。
如果，两年后我没有回来。
写到此处，赵大有觉得手中如握千斤。深呼吸了几次才再次举起了手中的笔。
那你就嫁人吧!
想写些祝福的话，却怎么都无法倾之与笔。不舍、难过、好似割肉剜心一般的痛。是自私抑或爱的太深不愿意放手？理不清心中的情绪，他只知道肩上有多沉，容不得他丝毫的轻忽。
把写好的留言交给邻居李大妈托她翌日转交，男孩再次深深的凝视这个生养他的小山村。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到镇上，正好赶上最后一班车，在挤成沙丁鱼罐头一般的车厢中，摇摇晃晃的离家越来越远。
到市里天色已暗，拢拢身上的衣裳，他安步当车的去了火车站。在站外买了一个烧饼，一边走一边吃，到购票室的时候刚好吃完。
“有直达广州的火车吗？”
值班的中年大妈面无表情“没有。”
“那买一张到郑州的火车票。”
郑州，中原最大的中转站。肯定有到广州的车。
“明早七点四十的，只有站票，八毛六分。”
“好，一张站票。谢谢。”
揣好票，在盥洗室就着水龙头灌了几口凉水，出来找地方过夜。候车厅里人满为患，寻摸了半天才在柱子旁的垃圾桶边找到个合适的地方。至于脏臭暂时顾不上那么多。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揣着烧饼上了火车，这里比昨天的班车有过之无不及。而且车上各种味道让人闻之欲呕，站在两节车厢通风处还稍好一些。
无视众人异样的眼光，他靠着车厢假寐，实际一直都在关注着自己身上。如今出门都是现金，□□十年代乱的很，小偷地痞可是不少。
站的累了就蹲一会儿，四个多小时后，到达了目的地。没有多耽搁，顺着箭头指引找到售票厅，里面几条长龙都排到门外了。
赵大有苦笑，这得排到啥时候去？忽的脑中闪现郭冬临的小品《有事您说话》他在里面演一个扛着铺盖排队买票的□□丝，自己如今也算真切体会一把了。可惜自己连铺盖都没有，若是晚上没轮到，只好站着眯瞪了。
跟在队伍缓慢的挪，那速度比之蜗牛都差的太多。等到晚上十点，他前面尚有几十个。看来今晚是得站着了。
一晚煎熬，到天亮时分终于轮到。没有座位只有站票，将近三天的行程，真的要站过去吗。赵大有略微考虑，当即买了一张站票。身上钱不多，经不起消耗，得尽快踏上挣钱的征途。
夜里十点的火车，白天在候车厅找了个犄角旮旯补眠，醒了就吃个带的烧饼。晚上心情忐忑的登上了前往目的地的火车。
站在拥挤的车厢，闻着香臭交杂的气味。赵大有靠着车厢壁，心情紧张又期待。脑中再次浮现媳妇的身影。前世饱经风霜，疾病缠身。今生年轻温柔，敦实能干。
经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末末，不管我此去结局如何，此生惟愿你安好。无论这安稳是不是我提供的。
站了一天，双腿已经浮肿。看到旁边大哥坐的小马扎，不禁在心里羡慕不已。自己虽说重活一世，可出远门的经历几乎没有，看来以后有的磨砺。
大哥看他孤身一人，又身带残疾，不禁带着些同情。站起来指指自己的马扎：“兄弟，坐一会儿吧。”
赵大有也实在是难受，含笑道谢后坐在马扎上敲又麻又胀的双腿。
男人大概三十左右，面容温和。递给赵大有一支烟被拒后自己点上：“兄弟你去哪儿？”
赵大有抬起头：“广州。”
“倒爷？”
赵大有摇头苦笑：“算不上，就是想讨口饭吃。”说着他咬着唇一副为难的样子“家里实在待不下去了。”
“哎!”男人长叹一声：“男人难啊!都是被逼无奈。我老婆连生仨闺女，为这我俩都被厂里开除了……”
《超生游击队》看着这男人，赵大有就仿佛看到了小品里的黄宏。真是想不开，生儿子有那么重要吗？不过大哥已经跑了一趟，倒是可以听些经验。
到广州下车，大哥和同伴与他挥手告别，他也不好赖上人家不是，只好自己瞎寻摸了。
内陆已是深秋，广州这边却依然是半袖短裤。火车上挤的没法换，如今先到洗手间去脱、下身穿着黑色的裤子，上身穿着件蓝布无袖褂，怀里还抱着个大包袱。赵大有这一身实在土的掉渣。好在这里同样土的大有人在，倒不算另类。
跟着人流走出火车站，茫然的走在绿树环绕的街头。前世也只知道□□十年代小商贩赚钱，如今到底应该去贩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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