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传来又撞又砸的声音。门外的人把一块厚木板端在门上,六品狠狠砸进几个钉子固定,里边的人暂时无法将门打开了。
长谷川仍在训话,大门那边的喧哗让他无法继续,听训的士兵也纷纷张望。
四道风的成员已经离开被撞得砰砰作响的大门,转向街上驻足观望的人们嚷嚷:“快别看了,走啊!”“赶快散开!”
一名队员拿过来一个漆桶,龙文章把刷子蘸足了油漆,在司令部外的墙上一挥而就:四道风到此一游!
七个红色的大字让本来已经散开的人们又聚拢来,龙文章又气又急,“死老百姓,有什么好看的?马上要炸了!”
一个队员把背上一个偌大的背篓放在门前,六品从里边扯出一根粗大的药捻,擦个洋火就点着了。
百姓终于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前边的人往后飞退,后边的人仍往前挤,街面上乱成了一团。
队员们跑向早停在路边的几辆黄包车,跳上去,车夫们朝巷子里拔足飞奔,立刻就去得远了。
何莫修茫然地从菜摊上下来,他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见身边的人忽往前拥,忽往后闪,现在则往街巷两头飞跑,他茫然朝人群前端挤去。
大门边,那背篓的火药捻子已经快烧到了头。
大门里边已经聚集了很多的日本兵在又砸又撞又骂,他们还不太清楚门外发生了什么。
长谷川终于放弃了他的战前动员,“外边在干什么?”他走了过来。
“报告,不知道!”
一队武装的士兵冲过来和门较劲,长谷川往后退了一步,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他习惯观望。
司令部大门前的人已经快跑干净了,何莫修没什么障碍地挤到最前边,第一眼看见那红色的“四道风到此一游”,第二眼看见那火药捻一闪,烧进了篓子里。
轰然爆炸,极大的声音,极大的烟尘,何莫修眼前黑了一下,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两扇门被炸得飞起来,把靠近门边的日军全砸在下边,长谷川被砸在人堆下边,天旋地转,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呛人的硝烟散去,在坍塌的门后露出摔得东倒西歪的日军,几个日军仍奇迹般地站立着,被熏得漆黑似鬼,震得神经麻木。当头的一名队长茫茫然拔出了战刀,狠挥了一下,啮出了倍显白净的牙齿,“冲锋!”
条件反射,门边的一名日军平端着枪刺冲了出来,他并没有目标也忘了拐弯,径直照着稀落的人群冲过去,人们四处逃散,枪刺眼看将扎上尽头目瞪口呆的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小乞丐使劲拉了他一把,那名日军毫不含糊地一头把自己撞昏在对街的墙上。
年轻人在小乞丐身边簌簌发抖,那是沽宁二胡艺人罗非烟的徒弟罗非雨,小乞丐拍打着罗非烟的脊背以示抚慰,人们愣了一会儿,然后有人喊了声“跑啊”,剩下的人顿时拔足远离这是非之地。
伊达带着大批还算清醒的士兵冲出来时,已经只看见一片乱哄哄的背影。
何莫修夹在人群里狂奔,被六品跺过的脚仍瘸着,脸上的表情不是惊慌而是狂喜,“他们完了!我跟你们说,世界大战爆发了!反法西斯阵线成立了!他们真的要完了!”
人群推挤着散入街巷,并没人关心他在嚷些什么,每个人都只想尽快回家,关上门再来回味今天的奇观,在沉闷的沦陷区生活中,这样的故事足可讲得半年。
气喘吁吁的何莫修已经落在最后一个,他再也跑不动了,索性在一处巷角坐了下来。他刚坐下,有个人也随即坐在他对面喘气,何莫修抬头,那是昨天找高三宝卖古玩的老妇人。
“阿姨,这里很危险!”
“跑不动了,这是干什么呀?”
“是我们沽宁的抗日组织在打鬼子!”何莫修居然有点炫耀的意思。
“这里也打鬼子呀?”
“全国都打!全世界都打!现在美国都打!”这激起了他的侠义心肠,“我来搀您,我是怎么也不会让您落到鬼子手上的。”
他倒也不想日本人要这个老太太做什么,扶起她便往巷子里去。
四下里零星地响着枪声,何莫修在一处门洞放下老妇人,“您在这儿等着,我去侦察一下。”
“不用了吧?”
“要的要的,这种事情我最清楚了。”
他蹑手蹑脚往巷子交叉处轻走了一段,巷里没人,他胆壮了许多。巷子尽头就是街道,何莫修正想上那边再探探,身后一声碎响,他吓得转身,另一个巷口里,龙文章几个正在换下身上的日军服装,小馍头一脸尊崇地在旁边候着,黄包车停在旁边,他们将军装藏进黄包车上的夹层。
何莫修很容易就认出了六品,一只脚掌还痛得筋骨欲折,六品也裸着结实的身子瞪着他,“汉奸。”他的神情很不友好。
龙文章二话没说,单手一提枪对着何莫修,何莫修吓得抱住了头,“我不是……”
龙文章却没打算为他浪费子弹,只是嘴上轻轻砰了一声,带起了几个同伴的轻笑。
“我真的不是汉奸!”
没人关心他是什么,那几个人已经迅速换去了军装。
“四道风在哪儿?”
他成功地引起了龙文章的注意,龙文章看看他,又看看小馍头。
“我……是替别人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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