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仍在漂,欧阳还躺着,四道风看看周围的景物,终于耐不住性子,“哎,再漂就出海了。”
欧阳没动。
“出海就出海吧,谁怕谁呀?”四道风自言自语,索性也躺了下来。船正漂过入海口上的小桥,欧阳坐了起来,这让四道风甚是得意,“没事没事,就出趟海吧,你不会游泳吧?我也不会。这个来劲,老二老三想脱了头也想不到我们逛龙宫去了,哎呀不好,小时候要不着饭净偷龙王庙的供品来着,哈哈没事,我今儿身上揣着双响炮,我做了它抢它的地盘。”他自觉妙语如珠,欧阳却全没搭理,他目不转睛地瞧着桥上。
四道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深沉沉的夜空下有一个人影逆了月光站着。四道风想摸枪,欧阳伸手摁住,船从桥洞下漂过。欧阳回望,他终于确定那人是白天被自己跟踪过的邮差,邮差冲他招了招手。
欧阳腾地爬起来,摇船靠岸,未等泊稳便跳上岸去,他头也不回地叮嘱四道风:“别跟来,在这儿等我。”
船在桥洞下荡漾,四道风意外地很听话没跟过去。
欧阳上桥,走向邮差。邮差面对着他再不遮掩,“新暗号是天下刀兵起。”
欧阳舒了口气,“谢谢。”
“清晨六时,桥下会有一条乌篷船,说暗号。你和我们一起撤出沽宁。”
“由衷感谢。”
邮差点点头,他打算离开。
“她……怎么样了?”欧阳掩饰不住自己的迫切。
邮差沉默着,那种沉默让欧阳绝望,但邮差把什么东西递了过来,“这个转交给你,我买的,可是……是她特地嘱咐的。”
欧阳伸手过去,触手硬硬的一个圆柱体,欧阳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什么,他已经不知道吃空多少个这样的药瓶。他怔怔地看着对方嘴角上绽开的笑纹,这是个值得欢笑的消息,可他已经只会发怔。
“你还需要什么?”邮差问。
“需要……太阳马上出来。”欧阳的脸上笑容绽放。
邮差愣了一下,他也乐了,拍了一下欧阳的肩膀走开,“天亮再见,要忙的事一大堆,我可不想它马上出来。”
欧阳一直看着邮差走远,才转身去找四道风。他向桥下的四道风打着手势让他上岸,他的手势如此张扬,以至于看上去更像舞蹈。
5
新丁们在阵地边的空地上集结。一箱老汉阳步枪被打开,尘封二十多年的老枪一把把分到新丁手上。华盛顿吴给他们做教练,“这叫汉阳造,打完一枪别狠扣扳机,你得拉栓,”他做了组动作,“这叫拉栓退壳,这是瞄准,开枪不能瞎打,你得把觇孔对准了前边的准星……”
新丁们啥也不懂,“什么孔?”“吗叫准星?”
华盛顿吴一脸无奈,“就是把后边这眼对上前边这槽。下边讲装弹……”
龙文章拍拍华盛顿吴的肩,小声道:“小吴,别费事了,这老古董有枪没弹,每人一个弹夹。”
“哦……我们讲卧倒,”他又做了一个动作,“这个姿势比较难被子弹打中。”
老馍头极认真地学习这个姿势,并示意小馍头也学。
龙文章实在看不下去,转身离开。他向在制高点上看操练的蒋武堂走去,“司令,您觉得怎么样?”
蒋武堂反问:“你觉得怎么样?”
龙文章苦笑,“比咱们更像炮灰的一队炮灰。”
“挺过这一仗,他们就是像你我一样的军人。”
“您真觉得他们挺得过吗?”
蒋武堂恼火地扬了巴掌,龙文章也不躲避,“司令,我今天给人打了整天气,打得自己都泄啦,您最好能给我打挺了起来。”
蒋武堂扬起的手收了回来,“抗战,就是以我血肉之盾御敌钢铁之矛!”
龙文章哈哈惨笑,什么军容官威全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四仰八叉在阵地上躺了下来,蒋武堂瞪了他一会儿,也躺下。两人都在惨笑,笑得比哭还难受。
他们忽然住了笑声,黑暗里传来士兵拖得很长的声音:“口令——警戒——”
“是前哨。”龙文章坐了起来。
“好啊,耗死不如拼死。”蒋武堂也坐了起来。
远远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人一骑从公路上不遮不掩地奔驰过来,前方哨兵冲来人拉动了枪栓,“口令?!”
“沽宁守备军的弟兄?”
“口令?!”哨兵已经举枪瞄准。
“我们是六十七团,打正面撤下来的!”
蒋武堂冷笑,“鬼信!龙副官。”
龙文章举枪,子弹呼啸着从马头前划过,马匹惊蹿,把那人摔了下来。几个士兵向黑地里扑了过去。
龙文章放下枪,“是和我们穿一样衣服的。”
“他们披张人皮来我都不奇怪……我谁都不信了。”
一名穿着国民党中央军军服的中年军官被押过来。即使缠着血污的绷带、沾了满身的硝烟、刚才又在地上滚了一身土,对方的军服看起来仍比守备军笔挺。龙文章很不满意地斜眼看着。军官看起来很出众,有华盛顿吴的书卷气却没那份呆气,他挺直敬礼,“久仰沽宁蒋司令大名,六十七团参谋官鲍廷野有礼!”
这份不含糊先让蒋武堂有了好感,他眯起眼睛,“六十七团?你也不怕报错了名?”
“廷野不明白司令的意思。”
“六十七是中央军,跟地方军拉屎都不一个蹲坑,没事能来我的沽宁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