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他一向就很有野心。到合适的时候,我会让他知道死字怎么写。”
小欠:“可是……我的老婆孩子怎么办,先生?”
他斜睨着他那些擦背的用具,那下边有他的手枪。开枪?在他敬重如斯的人面前,连想一下开枪这件事都十分艰难。
小欠倒像在说服自己:“冯河虎拿他们要挟我,屠先生的人也拿他们要挟我。我不敢去看他们,只知道这两头要下狠手都是分分钟的事……我怎么办?”
他一只手在给人擦着背,一只手偷偷靠近他的枪。
若水:“怎么办?能怎么办?被人耍了狠,你就得比他狠。他以为捏住了你的要害,你一刀砍了这要害,让他手上抓的什么也不是,他就死定啦。”
小欠:“什么也不是?”他摸到了他的枪。
若水:“什么也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跟小屠放对,你得准备好杀敌一个,自损一千——就杀小屠一个。”
小欠不再说话了,他抓住他的枪。
若水:“或者你就趁现在一枪把我崩了。我知道,你早已气馁,雄心壮志,都跟着你被人捏住的要害化为尘烟了。”
小欠猛然抽搐了一下,如被电击,所有的忍耐都被一句话瓦解,他扔了枪,开始哭泣。耳孔里又开始流血,血滴在白色瓷砖地板上。
沪宁商会,芦焱戳着,挨骂。
上司:“见过偷的,见过骗的,见过往家夹带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第一天车就丢啦?连包也丢?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就是庙啊!弟弟!”
芦焱只是因为那颇带蔑视的“弟弟”两个字才抬眸一下子。
上司:“事情可大可小。大呢,你不用干了。小呢,扣薪。对你这种贼眉鼠眼的还有第三种法子,听说日本人也讨厌小偷……”
芦焱大怒:“我不是小偷!他倒是强盗!”
上司瞧着他翻个白眼:“你急什么?喜欢第三种法子?”
芦焱愣了会儿,想着一路上那些人,缓和:“……喜欢第二种。”
上司:“孙子都喜欢第二种。可你这孙子,一月薪水够买一辆车吗?还有那包,真皮的呢——三个月要白干啦。”他又一次拿大信封敲着芦焱的头,“沈副会长的件,走着去吧,这个不会拿来换钱了吧?”
芦焱开步,他捏着那个大信封走在街上,心情与体力都近于衰竭,除了脚踏车,他甚至也有些怀念自己的包了。脑袋上挨了一个小石子,抬头,几个无所事事的混混在跟他寻衅。芦焱退一步,掏出他那可笑的裁纸刀,握在手里。
这几个混混却走人了,让芦焱难得有一回扬眉吐气的威风。
芦焱:“老子明天还从这里过,有本事你们候着!”
门闩:“得啦得啦,明天我可未必有空再盯你一程。”
芦焱回头,门闩正掩上衣襟,盖住枪柄。芦焱悻悻地开路。门闩只好跟上。
门闩:“我说二少爷,我盯了你六站地,总算是确定没人跟你。可我就一直纳闷儿,你不知道可以坐电车的吗?”
芦焱把他那价值一百块的衣服袋底翻给门闩看:“虽说我家家教不好,可那种偷老爸家当出来卖钱的事还是干不出来的——那就挺着。”
他把口袋翻回去的时候,门闩往他口袋里塞钱。
芦焱:“你住哪儿?”
门闩:“穷人,当然是住棚户区啊。”
芦焱把钱塞回去:“我住的那房子足有四亩地,我是说一层楼,有三层楼。”
门闩苦笑,不再勉强,只是跟在芦焱旁边,倒像陪走的。
门闩:“跟你分手后我就一直在想,怎么让你相信,怎么让你把种子交给我们。青山这家伙又什么也没留下来。”
芦焱:“这很重要,你要没招,我就只好永远送着这十几个会长们的闲言碎语,真该送的东西倒只好捂着。这又很难,这一路上过来除了死人我真是啥也不信了,更别说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假货和绑架。”
门闩:“我想不出来,索性不想了。”
芦焱看他一眼,露出失望之色:“你要想啊。那东西太沉,我快被压死了。”
他甩下门闩只管一个人走,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而门闩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喂,我不去想招让你信任了,因为你已经任何招都不信了。我只是想让你自己去看看,然后,你自己判断。”
芦焱回头,看着他。
血滴在白色的地板上,红得触目惊心。小欠在哭泣。一块毛巾摔在小欠赤裸的身上,那来自若水。
若水:“我知道,要你杀了我,你宁可杀了自己。我知道,你们一个个跟着我,十几年的,几十年的,那份忠心。”
小欠:“可他们都死了,人死之前就死掉了壮志。我们图什么?图什么?先生,我的命,加上我老婆孩子的,都没法让我开您的黑枪——可我们图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说那句话很需要勇气,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血,擦掉。地上的血幻化成集中营的血。幻化成他们每天被拖出去的尸体。幻化成被他和芦焱杀死的手下。幻化成在雨地里抽搐了一个晚上的树海。幻化成小欠在芦焱面前哭泣:“我再也不会跟你作对,我要杀光日本鬼子。”幻化成从悬崖上跳下去的芦焱。
小欠:“先生,别杀了,我们在被日本人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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