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欠一拳砸在他下巴上。
货郎拭掉嘴角的血迹:“好。你老婆孩子恨不得让枪顶着了,你不怪我。就这么一句,你……”他摇头,“我不说啦。”
他不说了,小欠也就再也不提,径直在前边走着。
小欠:“哪儿也别去,先跟我去马骝那儿商量对策。不管胜败,我不想死了之后再互相埋怨,说什么我们死了,因为我们连师长和兄弟都不信任。”
时光的车离开。
前座的九宫涂掉那张纸上的三个名字。
九宫:“圣巴特里斯恐怕是不能再住了,船帮必然反击。”
时光:“杀三个是我们躲,杀三十个就轮到他们躲了。一鼓作气。”他叹了口气,“先生一直希望见到一个真正干净的上海。”
他转头看见青山像刚中枪时一样蜷在后座上,悲伤而哀怜地看着他。现在他明白了,青山不是为自己悲哀,而是为他时光和像时光一样的别人。
时光:“把那个镜子调一下。”
九宫调整了后视镜,时光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小欠和货郎木然看着他们赶赴的筵席:男男女女,尸横一地。他们曾经围坐的桌子已经成了碎片。三枪能打死的人打五枪是屠先生的信条,而时光把五变成了五十。
小欠回身,看着屋外地上坐着的那个孩子:那小家伙仍戴着时光的帽子,小欠有那么一会儿以为他已经死了,直到他拿下那顶帽子,看着那张惊骇过度的脸。
小欠抱起那孩子:“走吧。”
货郎还梦里一般:“去哪儿?”
小欠:“接着去找信得过的人。还有,告诉我老婆,我又给她带回来一个儿子。”
天目山据点里,八角马猛砸双车紧闭的房门,直到双车将门打开。从他故作轻松的表情来看,显然又在吸鸦片。
八角马:“开战啦!”
双车骂骂咧咧去拿他的家伙:“船帮敢打过来,咱们就平推过去,让时光瞧瞧天目山……”
八角马:“时光推过去啦!船帮老辈的三个香主全被他一锅端啦!九宫知会我们全面开战!务必在先生来之前,把船帮压死在流泥坑!”
双车呆了一会儿:“……这位爷总这么雷公闪婆的,可不要忽闪死自己人吗?”
八角马:“还有,以后我们听谁的呀?九宫说时光在圣巴特里斯酒店住腻了,还说为了先生的安全,以后天目山和天外山最好统一指挥。”
双车想的不是听谁的,而是太子爷住哪儿:“你们想听谁的就听谁的,反正我听时光的。赶快把这儿收拾出来!他只能住这里最好的房间!”
圣巴特里斯酒店,时光对着窗帘愣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拉开了窗帘。流泥坑那疮痕一样的屋顶。
青山站在他的身后:“回去看看,孩子。”
时光对着自己的心灵挑衅:“不光看过了,还杀进杀出两回了。不过如此。”
青山叹了口气。九宫进来,时光观察状地看着流泥坑。
时光:“船帮好像没什么异动?”
九宫:“有要报仇的,也有出逃自保的,我们已经全都收拾好了。”
时光:“走吧。”
九宫随在他身后出去,时光永别这房间时看了看那个他曾经彻夜观察的窥孔。
大件已经装车,手下在走廊上恭候。时光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青山。
青山:“给你。”
时光不为所动:“我不要。我已经用开枪告诉你了,我不要。”
瞬间就只剩一个空旷的走廊。
时光一行下楼,大堂经理们尊敬而又肃静地目送。他用一眼到底的目光扫视了整个大厅。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回来了。他在大堂中央站住:“我走了。不管你怎么失望,好好地在这里休息吧。你不是喜欢它吗?通往炼狱的山洞。”他沉默了一会儿,在人们的惊讶中深鞠一躬,“谢谢。”
他抬起头来,再度毫不意外地看见青山站在楼梯上,微笑,并不像一个输家。他在打开的门前再度站住,因为那个微笑,赢了的他无法抑制地觉得自己在某处输了。他指着打开的门,对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吼叫:“出去就是地狱,对吗?我就是在那里最下一层生出来的!我在做我命中注定的事情!洗洗睡吧,你这个老掉牙的,没翅膀的,烂穿了肚肠,一股霉味的天使!”
他出去。手下愕然地跟着。
芦焱在半昏迷状态中看着自己的房间,房间很大,家具却不多。近在床边是一张桌子,桌上是算盘、文具。他躺的大床跟这屋子比起来实在太小。窗边坐着一个正在煎药的女人,那是应小家,而芦焱以为是护士。
他生存于现实与虚幻之间。
……还是这张桌子,这些账房用品,一间小得多的房间,芦焱如梦如纱的视野。一个人正在低头面对如海的表格和价目单,书写,计算,打算盘。
十几岁的芦焱被芦之苇握着肩膀:“看看你哥哥多有出息!别家小子刚在想姑娘旗袍下边有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是独当一面的买办。要看到心里去,他是你的将来。”
芦之苇走了,留下芦焱在那里看着。
芦焱:“哥?”
没搭理。
芦焱那时候还叫芦淼:“芦焱。”
芦淼终于开腔,那不像哥哥在说话,倒像他手上算盘发出的回声:“你害我算错一个数,这一个数是五块钱——你知道五块钱能干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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