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没耐心,并且因为想不出结果来更没耐心。
时光:“每回去西安,西安的同僚就会上他妈的泡馍、灌汤包子、拉面、全羊席,工作上是一无建树,先生评他们幸亏好吃懒做,才没成为张学良的同谋……干吗去吃泡馍?干吗非去车站吃泡馍?”
门闩:“人回家乡第一件事总是吃口家乡才有的东西。他去的这家食摊也是那里的老字号,虽在车站人流之处,却多的是回头客。馍讲究隔夜,汤讲究新鲜,一锅汤卖光就关门,不少老食客赞不绝口。”
时光:“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该吃什么。”
门闩:“好好想想,谁都会有的。”
时光看着天花板,在茫然中最接近了自己的答案:“……烘山芋。”
门闩愣了,他一瞬间居然看见时光眼中水光闪烁,这让他以为自己看错了:“那可不算什么特色。”
时光立刻又成了个不再茫然并且极有目的的人:“是没什么特色——二号要欠薪还算情有可原,可这种生死关口,还去满足吃这种最不要紧的事情,肯定有鬼。让二组盯死了。”
门闩:“吃其实是很要紧的事情啊。”
时光再一次瞪着他,门闩没表情。
车站前食摊上,几个监视青山的家伙围桌坐了,一人面前一个盆大的碗。每个人都在掰馍,每个人的心思都是一半在馍上,一半在青山身上,并且难以掩饰惊讶的表情——青山在他们斜对街的摊上,面前三个盆大的碗,那几位一人掰一个馍,青山一个人掰六个馍。青山掰得很细,一碗撕,二碗掰,三碗搓,每一碗掰出来的还都不一样。连店伙也因这老头子面前的内容和内行的手法而侧目。
二组甲:“那老小子疯了?苦大力掰两个馍就顶一整天,他一个人就掰六个?”
二组乙:“你懂个什么?那是个老饕,他每碗都掰得不一样,味道也就不一样。有道是吃一,闻二,看三。”
二组丙:“我这儿都掰完了。他那儿刚开个头。”
二组乙:“牵条狗来撕,都比你掰出来的强。看看人家掰的,你得赶紧抽自己俩嘴巴子。”
二组丙:“我又不是苦大力,不好这口。”
二组甲:“重掰。别惹人疑心。”
于是重掰。
青山在那里自得其乐地掰着,他一点也不急,他的神情像一个少小离家老大回的人看见家乡的土地,闻见第一口家乡的空气。
教堂里,时光已经不看刚发来的电文了,他把电文卷了筒在手上轻轻敲着,蹙着眉头。
时光:“……目标掰了六个馍。二组特注:我们三人只掰了三个馍,这辈子没见过能吃六个馍的人……门闩,你能吃几个馍?”
门闩:“曾经在早上掰过两个,直到第二天中午还不想吃饭。”
时光:“我掰了一个,一直顶到当天下午。”
门闩:“羊肉泡本来就是苦哈哈的食物登堂入室。便宜,量大,有肉有油,连汤带馍,顶饿。”
时光:“你觉得他能吃六个?”
门闩:“不可能。六十多岁的人,就是廉颇都得被撑死。”
时光思忖:“这老头子又在故做惊人之举,他一直变着法子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看来他要做个大怪了。”
门闩:“二号是没一步不出人意表。”
时光把电文扔了:“让他掰去吧,恐怕二组会把他掰了多少块也报上来。我也饿了,待会儿咱们吃什么?”
九宫:“洋芋擦擦。”
时光有些沮丧:“怎么又是洋芋擦擦?打到了两棵树,没一顿不是那个洋芋和面粉的破玩意儿!”
门闩:“没办法。这地方穷,就那玩意儿现成。咱们这点人看着两棵树,连厨子都用上了,没人做饭。”
九宫:“老魁,我去找村民杀头羊,手把肉?”
时光:“算了算了,继续擦擦吧。如果二号真能吃下六个馍,明天我亲手给你们杀头牛。”
当三碗氽好汤的泡馍放在青山面前时,青山的眼睛也有些发直,董回回家的碗比别家的都大,可以用来洗脸。他再也没有那种还乡者的闲适神情,而更像面对一场考验。周围很静,来这里的人都是吃泡馍,他这样吃泡馍对周围的任何人都是个惊世骇俗之举。
青山苦笑了一下:“糖蒜。”
立刻就拿来了,还带着辣酱,店伙带一种敬畏而怀疑的神情看着。青山慢慢地剥蒜。监视者在他们的桌上毫无顾忌地看着,不用避讳,因为周围每一个人都在觑着那个剥蒜的老头。
二组丙:“我瞧那家伙真是一副要全吃下去的架势。”
二组甲:“我瞧不像。”
二组乙:“他是老饕,老饕的吃是食味,甚至闻味看味,不是你们这帮粗人全吃到肚子里。你瞧他吃得地道,蒜剥完了不吃,放一边。为什么?蒜味太冲,怕破了原味,那是吃到一半时解腻的。你们猜他先吃哪碗?掰得最粗的还是掰得最细的?”
二组甲:“最细的,味也细腻。”
二组乙:“你们来吃这个就是王八吃大麦,最粗的,最粗的才是原味。”
二组丙:“你看你看,他吃最细的。”
碗太重,青山把搓的那碗拖过来,看了看,叹了口气。
二组乙有点下不来台:“装相装到了天上,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的外行。”
二组甲:“我瞧人是个内行。你看他吐口气干什么?这里空气油大,他清出来好尝味呀。”他冲乙笑着,“天下内行都是胡说八道的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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