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珍珍死死地揪住了妈妈的衣角……
3
地里的活不忙时,比如麦子、稻子成熟之前,比如万物沉睡的冬季,妈妈还会到离家不远的地方去打工。妈妈对爸爸说,多少年后,她想在田家湾盖一座最好的房子,她想时不时地将外公外婆接过来住些日子。
但珍珍怎么可能让妈妈痛痛快快地出去打工呢?下地干活带上也就带上了,外出打工时总不能也还带上吧?
眼见着珍珍一天一天地长大,却不见她有能离开妈妈的意思,丝毫也没有。
村里的孩子们,总是不肯受父母的管束,四处游荡,看到珍珍却总是跟在妈妈身后,就会停止玩耍,有节奏地叫喊着:
珍珍是条跟路狗,
妈妈走,她也走,
妈妈回头,她回头,
嗷! 嗷!
狗狗狗,狗狗狗,
刮个鼻子,羞羞羞,
羞!羞!
羞羞羞!
珍珍扯了扯妈妈的衣角。
妈妈扭头看着她。
珍珍指了指又蹦又跳的孩子们:“妈妈,他们羞我!”
妈妈说:“知道羞呀?知道羞就别跟着我呀!”
珍珍松开了妈妈的衣角,站在那里,一副困惑的样子。
妈妈往前走去了。
珍珍扭头一看,妈妈已经走出去很远,立即追赶了上去。
妈妈只能长长地叹息一声。
现在,妈妈有了一个很好的打工机会。距离田家湾七八里地的油麻地中学要利用暑期学生不在校的时间,翻修四十间校舍,工程队需要几十个杂工,而揽下杂活的是田家湾的乔三。妈妈肯吃苦,干活不惜力,田家湾尽人皆知。妈妈对乔三一说,乔三立即答应。只一件事让乔三有点担心:“你走得开吗?你们家珍珍怎么办?”妈妈想了想说:“会有办法的。”乔三说:“那好吧。能挣不少钱呢!”
出发的头天晚上,妈妈和奶奶小声商量怎样才能躲过珍珍的眼睛,悄悄离开田家湾,奶奶说:“躲好躲,躲过了,她会号呀!”
妈妈说:“号就号吧,号也号不死!”
奶奶摇了摇头:“我就怕她号呢!她号得你心发慌。那可怜劲,让人吃不消。”
“狠狠心。”
“我就怕狠不下心。”
“这份活是份好活。”妈妈说,“我舍不得丢了。”
奶奶说:“那你就去吧,我哄她。她也该离得开你了,总不能到该找婆家了,还傍着你吧?”
妈妈笑了起来:“世上少有。”
妈妈在珍珍面前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她发现珍珍的眼睛深处闪动着疑惑。妈妈已试验过许多次了:只要她一有出门的心思,珍珍马上就会感觉到,结果是,几乎没有一次能够顺利摆脱掉她的。
上床睡觉之前,珍珍一直紧紧地跟在妈妈的身后,仿佛妈妈马上就要出门似的。
上床睡下之后,珍珍一直搂着妈妈的脖子,迟迟没有入睡。夜里,还惊醒了几回。醒来时,更紧地搂着妈妈的脖子,要过很长时间,双手才慢慢地松开。
天刚亮,妈妈开始小心翼翼地将压在珍珍脖子底下的胳膊抽出,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妈妈要趁珍珍还在熟睡的时候上路,去油麻地。
奶奶起得更早。今天,她要和妈妈密切配合,保证妈妈能够顺利上路。奶奶已做好一切准备,最糟糕的情形也都想到了。
妈妈很快完成了上路之前的一切事情,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口,探头往床上看了看,见珍珍一动不动地睡着,对奶奶一笑,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妈妈立即上路。她回头看了一眼,见路上空无一人,心情从未有过的轻松——在此之前,她只要走在路上,后面必定有个小尾巴跟着。
可是,刚走了一里地,她就听到了珍珍的哭喊声,回头一看,只见珍珍只穿一件小裤衩,光着身子向她跑了过来。
妈妈决心不理珍珍,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但坚持没有多久,还是禁不住掉转身去,朝珍珍大步走来。
这回,妈妈真的生气了,很生气。
珍珍一见妈妈向她走来,扭头就往回跑。
妈妈不但没有站住,还向珍珍大步追来。
妈妈与珍珍之间的距离在不住地缩短。
珍珍听见了妈妈“哧嗵哧嗵”的脚步声,撒丫子往回跑着。
妈妈还是没有罢休。妈妈有着强烈的想狠狠揍一顿珍珍的欲望。
眼见着妈妈马上就要一把抓住珍珍,珍珍被一块凸起的土块绊了一下,摔倒了,未等妈妈反应过来,她就骨碌碌地滚到了河里。
妈妈大吃一惊,刚要准备下河去捞珍珍,只见珍珍已经从水里冒出,并双手死死抓住了一丛芦苇。妈妈熟知这里的河滩并不陡峭,较为平缓,断定她能自个儿爬上岸来,狠了狠心,丢下她,掉转头走她的路去了。
爬上岸的珍珍,并未因妈妈如此决绝的态度从而放弃跟路,依然不屈不挠地向妈妈追去。
妈妈坚持着,绝不回头看她。
走了一阵,路过一片林子,妈妈禁不住从一棵大树的背后回头去看了一眼:珍珍像一只水淋淋、亮闪闪的兔子。
那一刻,妈妈的心软了。
奶奶抓着珍珍的衣服追赶了过来。
妈妈朝珍珍走来。
珍珍没有掉头逃跑,而是站在那儿,望着走过来的妈妈哭泣着。
奶奶已经跑到了珍珍身边,一边给她换去湿漉漉的小裤衩,一边心疼地说:“你这个死丫头呀!”她看了一眼妈妈,“我就去喂猪食这一会儿工夫,她下床跑了出来。也不知道,她怎么能跑这么快!也怪了,她怎么就知道你往北走呢?怎么就不往南追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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