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光变得越来越明亮。
弯桥翻了个身,原先贴在地上的脸颊翻到了上面。三瓢们看到,弯桥的脸颊被压得红红的,上面有草和土粒的印痕。
红扇用手指了指弯桥的嘴,大家就都伸过头来看,弯桥又笑了,并且又从嘴角流出粗粗一串口水。
田埂上偶尔走过一个扛着工具回家的人。
三瓢觉得腿有点坐麻了,站了起来,跑到甜橙树的背后,一拉裤带,裤子哗啦落到脚面上,然后开始往甜橙树下的黑土里撒尿。尿声提醒了六谷与浮子,先是六谷过来,再接着是浮子过来,与三瓢站成一个半圆,试着与三瓢尿到一个点上。
三瓢他们是五年级,红扇才二年级,但红扇知道害臊了,嘴咕哝着,将脸扭到一边,并低下头去。但她却无法阻挡由三个男孩一起组成的联合撒尿声。随着尿的增多,地上积了水,尿声就洪大起来,噗噗噗,很粗浊地响。
当三瓢、六谷、浮子系上裤子,低头看了一眼由他们尿成的小小烂泥塘时,他们同时互相感应到了对方心里生起的一个恶恶的念头。先是三瓢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木棍,蹲下来搅拌起烂泥塘。土黑油油的,一种黑透了的黑,三瓢一搅拌,汪着的尿顿时就变得像黑墨水。
六谷低声说:“能写大字。”
浮子从近处摘了一张大大的青麻叶,用手托着,蹲在了三瓢的身旁。
三瓢扔掉了木棍,捡起一块窄窄的木板条,将黑黑的泥浆一下一下挑到了浮子手中的青麻叶上。
那边,心领神会的六谷拔了四五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过来了。
三瓢、六谷、浮子看了看动静,在弯桥身边蹲下。
红扇起初不明白三瓢他们到底要对弯桥做什么,但当她看见三瓢像用一支毛笔蘸墨水一样用一根狗尾巴草蘸黑泥浆时,就一下子明白了他们的心机。她没有立即过来,而是远远地坐着。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当参加他们的游戏。
弯桥翻了一个身,仰面朝天。他的鼻翼随着重重的呼吸,在有节奏地翕动。
阳光照着一树饱满的、黄亮亮的像涂了一层油的甜橙。它们又有点像金属制成的,随着风的摇动,在阳光下,一忽一忽地打亮闪。一些绿得发黑的叶子飘落下来,其中有三两片落在了弯桥蓬乱的头发里。
弯桥的脸上像淡淡的云彩一般,又闪过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浮子望着三瓢,用大拇指在上唇两侧正着刮了一下,又反着刮了一下。
八字胡。明白。三瓢用左手捋了捋右手的袖子,轻轻地,轻轻地,在弯桥的上嘴唇上先来了左一撇。
六谷早用手中的狗尾巴草饱饱地蘸了黑泥浆,轻轻地,轻轻地,在弯桥的上嘴唇上又来了右一撇。
很地道、很传神的两撇八字胡,一下子将弯桥的形象改变了,变得让三瓢他们几乎认不出他是弯桥了。
浮子将三瓢和六谷挤开,一手托着一青麻叶的黑泥浆,一手像画家拿了支画笔似的拿着蘸了泥浆的狗尾巴草,觉得弯桥眉毛有点淡,就很仔细地将弯桥的两道眉毛描得浓黑浓黑的。
弯桥一下子变得很神气,很英俊,像条走路走累了的好汉,困倒在了甜橙树下。
红扇在三瓢、六谷和浮子一边耳语一边捂住嘴笑时,轻轻走过来,见了弯桥的一张脸,扑哧笑了。
弯桥脸上的表情似乎受了惊动,凝住了片刻,但,又很快回到原先那沉睡的状态里。
三瓢他们几个暂且坐在了地上,看看被围观的弯桥,又互相望着,偷偷地乐。
太阳移到甜橙树的树顶上,阳光直射下来,一树的橙子越发的亮,仿佛点着了似的。
红扇说:“该回家了。”
但三瓢、浮子、六谷都觉得不尽兴。眼前舒舒服服地躺着睡大觉的弯桥,似乎并未使他们产生足够的快乐。这凭什么呢?弯桥凭什么不让他们大大地快活一顿呢?
三瓢扔掉了手中的狗尾巴草,直接用手指蘸了蘸青麻叶上的黑泥浆,在弯桥的脸蛋上涂抹起来。他想起七岁前过年时,他的妈妈在他的脸上慢慢地涂胭脂。一圈一圈,一圈一圈,一个圆便从一分硬币大,到五分硬币大,直到膏药那么大。
弯桥一下显得滑稽了。
红扇看得两腮红红的,眉毛弯弯的,眼睛亮亮的。
三瓢轻声问:“红扇,你想涂吗?”
红扇摇摇头:“臊。”
浮子说:“用狗尾巴草。”
红扇说:“那也臊。”
六谷说:“还有半边脸,你不涂,我可涂了。”
三瓢觉得红扇不涂,有点吃亏。他要主持公道,将一根狗尾巴草递给红扇:“涂吧。”
红扇蹲了下来。
浮子立即用双手托着青麻叶。
红扇真的闻到了一股尿臊味,鼻子上皱起细细的皱纹,本来长长的鼻子一下子变短了。浮子赶紧将青麻叶从红扇的面前挪开了一些。
红扇跪了下来,用白嫩的小胖手拿着狗尾巴草,蘸着黑泥浆,在弯桥的另一半脸蛋上涂起来。她涂得很认真,一时忘了是在涂弯桥的脸,而觉得是在上一堂美术课,在涂一幅老师教的画。红扇是班上学习最认真也最细心的女孩。红扇干什么事都认真细心。她一笔一笔地涂,涂到最后,自己的脸几乎就要碰到弯桥的脸了。那时,她也闻不出黑泥浆散发出的尿臊味了。她一边涂,一边还与另一半脸蛋上的“膏药”比大小。既然这一半脸蛋上的“膏药”是她涂的,那她就得一丝不苟地涂好,要涂得与那一半脸蛋上的“膏药”一般大小才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