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与大山一直沉默着。
到中午时,麻石水壶里的水也喝尽了。而这时的太阳才是真正的太阳,它发着威风,朝两个孩子垂直地喷吐着烈焰,像要烘干他们。他们处在光溜溜的石头上,没有任何可以躲闪的地方,水分从这两个尚未成熟的躯体里迅速地挥发、消耗。饥渴!饥渴!饥渴!他们张着嘴巴,像暑天里瘪着肚皮喘气的小狗。有时,他们眼里溅着火星,有时则一阵发黑。如果现在有一场雨,他们会仰起脸,伸开双臂张嘴冲着天空,让雨水灌饱。如果现在眼前有一条河流,他们会不管水流多么湍急,不顾一切地扑到水中。他们的眼神变得焦灼,带着野性。两个孩子之间的对立情绪也随着这饥渴程度的增加而增加,坏脾气的森仔,动不动就瞪麻石一眼,像要等个机会跟他狠打一架似的。
爬着,爬着……
他们忽然停住了,屏住呼吸,像是两只小动物在谛听什么。
“水声!”麻石叫起来。
“水!”森仔欢呼了。
一切怨恨顿时因为这淙淙的流水声而消失了,他们手拉着手,循着水声朝前跑去——情况却使他们大失所望:是有一条泉流,可是,它在两道峭壁之间极为狭窄的缝隙里流动着,望得见,却绝对够不着。
那水声在深深的峭壁间,挑逗似的向他们欢响着。
他们趴在峭壁上,伸着脑袋,贪婪地望着这股清冽的泉水在“哗哗”流动,眼珠儿都快跳出来了。而他们背上,太阳却更厉害地曝晒着。他们喘着气,额上的汗珠大滴大滴落进水中。这“哗哗”水声让他们产生希望,可又粉碎了他们的希望。它只能煽动起两个孩子一种仇恨的心理。他们朝水咬牙切齿,然后爬起来,疯了似的朝水里扔石头。
回答他们的只是一阵阵漠然的水声。
他们终于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用手捂着耳朵,不让自己听到这清脆的、甚至含着甜味的山泉声。
失望带来的怨恨在森仔心里急剧地增长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起身往回走去……
“森仔!”麻石叫道。
森仔根本不理麻石。
“森仔!”麻石追了上来,一把抓住森仔的胳膊,“你上哪儿呀?”
“回家!”
“不!”麻石执拗地说,“我们不能回家!”
“你松手!”森仔叫着,眼睛好凶。
“逃回去吧,胆小鬼!”麻石喊起来。
森仔挥起拳头,对着麻石的鼻梁,“当”的一拳。壮实的森仔,力气可比麻石大多了,麻石一下子被揍得趴在了地上。过了很久很久,他才从地上慢慢抬起头来——他的鼻孔下挂着两道血流!
这两个孩子长时间地对望着。
“走吧,你走吧!……”麻石转过身去,独自一人往山巅爬去。他爬得很快,喉咙里“呼哧呼哧”地响着,脚下不时有碎石被他蹬翻,朝山下“咕噜咕噜”滚下去。
……天黑了,麻石在一大块平滑的石头上歇下来。茫茫的夜色里,远近山峦,有浓有淡,寂寥地矗立着。月亮在云里游动,山影随着它的出现隐没,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那只大雕一天来始终相伴,这时也停在远处一块突兀的岩石上。
无底的寂静。
炎热早已退去,凉爽的夜风阵阵吹来。恐惧和侵人肌骨的凉气使他紧紧缩作一团,他希望大山里能有声音,哪怕是一声鸟啼、半声鹿鸣。
这个孩子在寂寞、恐惧、寒冷中煎熬着。他已连后悔的心思都没有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离他约有三米远的地方传来人的叹息声,他猛地回头——月光很亮,森仔抱膝坐在那里!
两个孩子同时站起来,然后走近,互相紧紧搂抱着哭起来。
“没回家?”麻石问。
森仔摇摇头:“我……我一直跟着。”
他们紧紧挨着躺在石头上。
“想想那座古堡好吗?”麻石说。
森仔点点头:“它很大,很高……”
“很结实,还好好的。”
“肯定的!说不定我们还能看见那时候打仗用的炮呢,就像老师讲课时提到的古炮!”森仔有点得意扬扬。
“有小件的,像剑呀什么的,我们就带回去。”
“你知道古堡是什么样子吗?”森仔问。
“像碉堡,四四方方的。”
“还有放枪放炮的口。”
“我们是第一个看见古堡的!”
“第一个!”
“第一个!”
两个孩子在对古堡的幻想中得到鼓励,变得无比的兴奋。
“你看,不远了。”麻石指着山巅说。
“明天,赶在太阳前头爬上去。”
麻石紧紧抓住森仔的手。不一会儿,他们像那只雄厉的大雕一样,闭合上疲倦的眼帘……
五更天,他们又出发了。他们唱着、叫喊着,一口气爬完最后一段山路,黎明时终于登上了山巅!
到了,啊,到了!
他们先是直愣愣地站着,像两块石头,接着伤心地哭起来——山顶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古堡,只有一堆乱石——也许这就是古堡的废墟。
这两个孩子忽然双腿一软,扑倒在石头上,好久,他们才爬起来,一副沮丧的面孔。
半山腰里,传来了微弱的呼唤声——大概是大人们找上山来了。
他们呆呆地坐在山顶上。
天色在发生变化——太阳正在升起,先是满天的霞光,紧接着,从白茫茫的雾霭里,露出它的顶部。他们仿佛听到了太阳在升起时发出的“轰隆隆”的声音。……它最后一跳,终于全部升上天空,看上去像一枚巨大的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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