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他兄弟二人傻,哪里傻呀!”
奶奶怎么拉,他们就是赖在爸爸的墓前不肯回。
天渐渐黑了下来。
奶奶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只好陪着他俩坐在草地上。
月亮从东边的老林里升上天空。又大又圆的一轮月亮,亮得像太阳。但,分明又是一轮月亮。月光照在大地上,远处的村庄、树木,影影绰绰,朦朦胧胧,不像村庄,不像树木,可分明就是村庄,就是树木。
奶奶一只胳膊搂着一个孙子,三人一起坐在月光下。
爸爸的新坟,散发着湿润的泥土气息。
奶奶说:“妈妈走了,爸爸也走了。现在,你们就只剩下奶奶了。别怕!奶奶绝不丢下你们——奶奶不走!……”
星星很亮。
兄弟俩抬头望着星空。
奶奶用手指点着那些星星:“一颗星星,两颗星星……”
春夜的田野,草木得了露水,空气里尽是清香……
三
从这一天开始,人们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奶奶身上。
现在,奶奶是两个孩子唯一的一棵大树。他们在心中说着:这棵大树万万不能倒下!
这棵大树没有倒下,它坚定地站立在油麻地的土地上。褐色的老枝,展开在水乡的天空下,分外苍劲。
她穿着一身旧了的,但永远干干净净的衣服,默默地走在人们的视野中。她更加清瘦,衣服越发地显得肥大。走在风里,衣服飘飘,风声飕飕。她的拐棍,在土地上留下了点点凹痕。走到哪儿,她必定带着她的孙子们,一手拉着一个。衣服飘起时,犹如一只老母鸡展开翅膀,护着小鸡。
她没有动用爸爸为两个孩子积攒下的钱。
她带着他们拾麦穗,捡柴禾,拾棉花,打猪草养猪,她家居然养了两头猪。
村里人总是看到,苍黄的天空下,奶奶在弯腰捡着什么、挖着什么。
丁丁和当当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只顾一个劲儿地玩耍了,总是跟着奶奶,听奶奶的吩咐,帮奶奶干活。
村里人说,全村最懂事的两个孩子,其实就是这两个傻子。
奶奶的眼睛大不如从前了,几十步外的风景,就已模糊一片。现在,奶奶常担心的就是,两个孩子走远——只要走出去几步,她就看不到他们了。她怕他们到河边去玩耍,怕他们掉进河里;她怕他们又去窑上,怕他们爬上窑顶,从上面摔下来……
那天,两个孩子一忽闪就不见了。
奶奶喊他们,他们也不答应。
奶奶急了,就大声地喊起来。
地里干活的人听见了,就大声说:“别着急,他们在那边逮蜻蜓呢,离你不远。”
奶奶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奶奶去镇上,买了两只铃铛。回到家后,往兄弟二人手腕上一人拴了一只。奶奶心想:我只要能听到铃铛声,就不用担心了。
兄弟俩走着,跳着,铃铛就“丁丁当当”地响着。
他们很喜欢这个声音。
奶奶也很喜欢这个声音。
这天,奶奶和他们在地头挖野菜,休息时,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她要给两个孩子重起名字。
她对老大说:“以后,奶奶就叫你‘丁丁’!”
她对老二说:“以后,奶奶就叫你‘当当’!”
“丁丁!”奶奶说。
老大愣着。
奶奶用手点了点老大的鼻子:“你叫‘丁丁’!”
“丁丁!”老大学着说。
“对,以后,你就叫‘丁丁’!”奶奶举起老大的胳膊,铃铛“丁丁当当”地响了起来。
老大好像很喜欢这个名字。
“当当!”奶奶叫着老二。
老二愣着。
奶奶用手指点了点老二的鼻子:“你叫‘当当’!”
“当当!”老二学着说。
“对,以后,你就叫‘当当’!”奶奶举起老二的胳膊,手腕上的铃铛“丁丁当当”地响了起来。
奶奶和他们反反复复地练习,过了一会儿,兄弟两人就能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
“丁丁!”
“当当!”
接下来,他们就没完没了地互相叫着对方。
太阳快要落下去了。
“走了,我们回家了。”
奶奶走在前面,两个孩子走在后面,一路的铃铛声:丁丁当当、丁丁当当……
兄弟俩走着,铃铛一路响着。响在田野上,响在大河边,响在果园里,响在荒僻的坟场。
四
油麻地的人总能听到“丁丁当当”的铃铛声。他们不用去看,听到铃铛声,就会说:“两个傻子来了。”
他们最喜欢去的地方是油麻地小学。他们在校园里到处乱走,正在上课的孩子们听到铃铛声,心思就走开了。讲课的老师,心思一时也走开了。但老师毕竟是老师,很快就把心思收拢回来,用教鞭“嘀嘀笃笃”地敲着讲台。孩子们一惊,才又把心思拉回来。可是铃铛声不住地响着,心思不时地就又走开了。
兄弟俩会跑进办公室,呆呆地看老师们批改作业,或是看一个老师在训斥一个孩子。他们甚至会在空着的椅子上坐下,好像走远路走累了,要坐下来歇一会儿。
老师们看着他们那副样子,觉得可笑,说一声“傻子”,笑笑。
他们也朝老师们笑笑。
有时老师们会赶他们:“走吧走吧,两个傻子!”
他们不会赖着不走,连忙起身走出办公室,只把一路的铃铛声留给老师们。
他们会站到教室门口,将脑袋探向教室,向老师和孩子们张望。他们虽然曾经也很想和其他孩子一样上学,但后来都不再想这件事了。望着孩子们,兄弟俩不太明白他们现在究竟在干什么。外面阳光灿烂,田野上有鸟,有野兔,还有各种虫子,多好玩呀,干吗总在屋子里待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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