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名卫兵，他在刺眼的灯光下，拉开了大门。
吉普车嗖地开进大门之后，往一旁开去。
就在那个卫兵要关上大门时，爷爷和童童骑着白马出现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景象让那个卫兵感到很迷惑，他立即端起枪来。
爷爷朝空中一伸手，在空气里抓住了一顶帽子，然后再一抛，那帽子就像一只大鸟在空中飞翔着。
一顶又一顶帽子，连续不断地飞翔着，那个卫兵完全看傻了，爷爷趁机一收缰绳，白马驮着他和童童，冲出了大门。
不一会儿，他们的身后响起了枪声。
不一会儿，他们的身后响起了稠密的枪声，还有军车的轰隆声。
天亮了，日本兵还在追赶。他们不时地发现一顶又一顶黑帽子。这些帽子或是轻轻地放在一片灌木丛上，或是戴在一根枯死的树枝上，看上去，像在那里站了一个人。每逢看到黑帽子时，日本兵就哇啦哇啦地喊叫着，打着枪包围过去。
那时，爷爷和童童正骑着白马，朝着与日本兵追赶的相反方向行进着。
行进在回家的路上。
两天以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安全地带。
他们没有停留。他们只想早一点回到家中。
正是夏天，到了中午，太阳光会变得十分强烈。
爷爷把他头上的帽子取下，戴在了童童的头上。
眼前是一片荒野，天边无际。
没有河流，甚至没有一片水洼。
走到了荒野深处时，童童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不想再走了。
爷爷说：“孩子，我们在回家！”
童童的眼睛亮了起来。
天下起雨来。
爷爷和童童仰面朝天，大口大口地喝着雨水。
不一会儿雨就停了，童童惊讶地发现，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爷爷从头上取下了那顶黑帽子，已接了满满一帽子水。
爷爷小心翼翼地端着它。
凭借这一帽子水，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荒野。
开始不住地遇到越来越多的行人，并且不住地听到让他们欢欣鼓舞的消息：他们的家乡，日本军队惨败，几个月前撤离了。
回到家乡时，是这天的午后。
那座美丽的小城，现在只是一片废墟。让他们感到惊奇的是，他们家的那座小楼，却还立着。
“家！”童童指着小楼，对爷爷说。
“我们回来了！”爷爷望着小楼说。
爷爷和童童手拉手向小楼跑去。可是，在离小楼还剩二十米远时，爷爷却一下子拉住了童童：小楼在午后的阳光里摇晃着，颤抖着。
这副样子持续了片刻，小楼坍塌了。
那一刻，爷爷和童童，都看到了空中一张愁惨的笑脸。
笑脸也持续了片刻，终于消失在沸沸扬扬的灰尘里。
童童和爷爷走到了废墟前。
望着一堆废墟，爷爷说：“难为你了，一直坚持到我们回来你才倒下！……”
四周一片安静，却有两只鸟飞上飞下，焦急不安地叫着。
“爷爷！”童童忽然用手往地上一指，“你看！”
瓦砾间，是一个已经散架的鸟窝，有五只小鸟在灰尘中挣扎着。
当爷爷和童童走过去细看时，天空中的那两只鸟更加焦急不安地飞着，呼唤着。
五只小鸟肉乎乎的，都还没有睁开眼睛。它们不住地张着嘴巴，那嘴巴与它们的身体相比，显得很大。
大概是天空的那两只鸟把鸟窝做在了屋檐口，小楼坍塌时，鸟窝跌落到地上。万幸的是，鸟窝损毁了，但五只小鸟都没有伤着。
爷爷从头上取下帽子，把鸟窝破损后散落一地的干草、布条、羽毛等捡起来，放在帽子里，然后把五只小鸟一只一只地也放进帽子里。爷爷一边做着，一边说：“它们不能没有一个家。”
爷爷从废墟中搬来一张破桌子，把它放在一棵树下，然后爬上去，把帽子稳稳地放在这棵树的枝丫上。
这棵树，枝叶繁茂。
傍晚，当那两只成鸟终于站在帽子的边沿时，童童哭了，爷爷更是老泪横流……
2014年2月15日于北京大学蓝旗营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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