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上空的伞
秋天，是一个去欧洲旅行的好季节。
他喜欢独自旅行。这次，他决定去柏林。
他要带上一把上等的伞，于是来到一家伞店。
这里有五颜六色的伞。
“我要到欧洲去旅行，可得挑一把能拿得出手的伞。”
他挨个儿挑了一遍，却没有一把能够令他满意。
就在他打算离去时，一把黑伞从堆放伞的货架上滚落在地上。
老板一边从地上捡起这把黑伞，一边纳闷地自语：“奇怪了，这伞本是压在最下面的，怎么自个儿冒了出来？”
当老板准备把这把伞重新放到货架上时，他却说：“这把伞倒不错呢！”
老板忽然又看到了希望：“是啊，一把不错的伞！”双手托起，把它放到了他手上。
他一按伞柄上的键，伞便张开了，悠悠地、却又很有力。
他举起它，并转动着，仰脸看着，说了一句：“这把伞很不错！”
他把它放在一只很大的旅行箱里。那只箱子的长度正好供它舒适地躺在里面。
他对它说：“走，伙计，跟我一道去欧洲旅行！”他笑了笑。
柏林的秋天，太阳特别明亮，却一点儿也不使人感到灼热。
伞只有躺在箱子里。
他独自游玩了一天，天黑了才回到酒店。
他洗澡的时候，把水开得“哗啦哗啦”，一边洗，一边忽高忽低地哼唱着。
他为自己泡了一杯茶，柔和的灯光下，舒舒服服地躺在长沙发里，开始与远方的未婚妻通电话。
他很兴奋地告诉她，今天他去了勃兰登堡门。
“你知道吗？勃兰登堡门上方停放着一辆四马战车，由胜利女神驾驭，青铜铸造，光泽灿灿，当年拿破仑攻入柏林，你猜怎么着？那个法国小矮子喜欢上了，居然被他运回了巴黎，相隔七年，又由德国的军队将它带回柏林。”他仿佛此时就在仰望勃兰登堡门，感叹道：“真正的城门啊！”
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
伞只能躺在箱子里。
他独自游玩了一天，天黑了才回到酒店。
他洗澡的时候，把水开得“哗啦哗啦”，一边洗，一边忽高忽低地哼唱着。
他为自己泡了一杯茶，柔和的灯光下，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里，开始与远方的未婚妻通电话。
他很兴奋地告诉她，今天他去了哪儿哪儿，特地说到了柏林墙。
说到最后，他发出一声叹息：“一夜之间全都拆了，只留下了一堵墙，它看上去像一道伤疤……”
柏林总是天高云淡。
他独自游玩了一天，天黑了才回到酒店。
他洗澡的时候，把水开得“哗啦哗啦”，一边洗，一边忽高忽低地哼唱着。
他为自己泡了一杯茶，柔和的灯光下，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里，开始与远方的未婚妻通电话。
他很兴奋地告诉她，今天他去了犹太人纪念碑：“这里有2711块石碑，最高的4.7米，最低的不到半米……”不知为什么，说着说着，他心情难过起来，一时无语。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快乐起来。他告诉未婚妻，今天他在大街上看到了一个人，那人朝前吃力的行走着，领带高高地飘扬在身后，手中的伞被风吹得翻了过去。他还以为那人是行走在大风里呢，可仔细一看，路边的大树连叶子也没动弹一下，这才恍然大悟，那人原来是在大街上表演呢！
他哈哈大笑起来。
这天夜里，柏林终于下雨了。
他把伞取了出来：“伙计，你终于能看到柏林了！柏林可是一个值得好好看看的城市啊！”
可是，第二天早晨，他拉开窗帘一看，却是一个格外晴朗的天气。
他惋惜地看了看雨伞，又把它重新放回箱中。
回国的日子到了。
他把窗子完全打开，以便让柏林清新的空气痛痛快快地流进屋里。
他打开箱子开始收拾行装。他先把里面的东西取出，那把伞被他顺手放在了窗台上。
柏林清晨的太阳，十分纯净。
柏林城的草木味和施普雷河的水味混杂在一起，从伞的身上缓缓流过。
就在他转身去衣柜取衣服时，这把黑伞“咔嚓”一声，自动打开了——刚打开一点时，它便飘到窗外，随即在天空下完全打开了。
借着从施普雷河吹来的风，黑伞飘向柏林的上空，好像一朵硕大的黑花，盛开在蔚蓝的天空下。
一个女孩首先看到了伞，惊讶地叫着：“伞！”
不一会儿，几乎所有的柏林人都在仰望天空，看着这把在天空中轻盈飞翔着的伞。
它飞到了勃兰登堡门的上空，它飞到了柏林墙的上空，它飞到了犹太人纪念碑的上空。它还飞到了菩提树街、柏林动物园、柏林中央车站、国会大厦、施普雷河的上空。
清风中，它自由自在地飞着，俯瞰着整个柏林。
他拉着箱子刚走出酒店，就看到许多人都在仰望天空。
他也仰头望去：伞！
他竟忘了让酒店给他要辆出租车，一边痴呆呆地看着往前飘动的伞，一边拉着箱子跟着往前走……
他忽然想起他还要赶飞机，这才走到路边去拦出租车。可就在这时，天气突然大变，随即下起雨来。
他急忙把箱子拉到公共汽车的长亭下，连忙打开箱子取伞，这才想起忘了把伞装进箱子里了。
“可是，我是仔细检查了房间的啊！”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去望天空：“那……那不是我的伞吗？！”
雨越下越大。
他已经离开酒店好长一段路了。他知道，要走过这条偏僻的小街，走到前面那条大街，才能拦到出租车。
他无望地望着天空的黑伞……
伞开始降落、降落……
一直降落到他的面前。
他喜出望外，伸手就去抓伞柄，可是，黑伞却立即飘走了。
他只好拉着箱子，走进了雨地里。
黑伞就跟着他，在他的头顶上空盘旋，然后又开始徐徐降落……
一直降落到他的面前。
他突然伸出水淋淋的手去，想出其不意地将伞柄一把抓住，可是黑伞一个迅疾而漂亮的旋转，又飘走了，并且越飘越高。
他在雨地里，“啪嗒啪嗒”地走着。
那时，黑伞似乎停在了空中。
那一刻，柏林城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雨空中的伞。
这是柏林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风景：雨倾泻在飞翔的伞面上，大珠小珠，滚滚而下，在天空形成了一个圆形的瀑布……
2008年7月4日于北京大学蓝旗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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