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的军队在森林、草原的周边驻扎、游动了许多日子，见茫的军队毫无动静，又朝森林、草原的深处逼近了一程，见仍然毫无踪影，便开始回撤。
琉璃宫得到的消息是：茫的军队已经被彻底击溃，稀里哗啦地逃往沼泽地的深处去了，对于这些已失去战斗力的流寇、乌合之众，大熄王朝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熄大喜，让琉璃宫做好准备，等前方的将士们回来，要大大地犒劳、赏赐他们一番。
熄的军队，唱着歌，哼着小曲儿，一副凯旋的神气。他们沿途烧杀抢掠，搞得到处鸡飞狗跳。
茫的军队，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开始进军的：距离他们四五十里外的前方，熄的军队，已是一盘散沙。
茫的军队日夜兼程，在一天深夜，已经靠近了熄的军队。那时，熄的军队已进入梦乡。饮酒、追逐女人、赌博……将军与士兵们心满意足又疲倦不堪，散落在山坡、田野、水边草地上的军营，处处鼾声。所有的岗哨都撤了，只有星星点点的营灯，在黑暗里闪烁着。
茫的军队像潜伏在草丛中的一群狼。这些狼已经饿了很久了，现在终于见到了猎物，而这些猎物竟毫无觉察。
茫背着大王书，骑在马上。那马站立在高高的山冈上，淡琥珀色的眼珠，闪耀着黑色的光泽。
月光似乳，安静地倾泻在大地上。
茫朝下面望去，紧张、兴奋而又迷惘。他似乎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又似乎不知道。夜风吹拂着他的胸膛，并在耳边呼呼作响。有片刻的时间，他想到了羊群和瑶。在他身后，是刀剑相磨的金属之声以及士兵们的喘息声，那喘息声里含着复仇的欲望。这样的声音，更使他感到紧张、兴奋与迷惘。
柯骑着马来到他的身旁：“大王，可以发起攻击了。”
茫摇了摇头。他抬头去看天空，那银盆皓月，清纯无比地挂在蓝色的天幕上。
天底下一片安静，只有风吹过草梢与树梢发出的声音。
茫忽然感到有点儿疲惫，竟然趴在了马背上，似睡非睡地闭起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柯的轻声呼唤：“大王，大王，你醒醒，你醒醒……”
茫醒来了，他揉了一阵眼睛，抬头去看天空，只见月亮不知何时藏到了云彩背后。他一下子变得十分清醒，对柯说：“立即进攻！”
柯掉头对传令兵小声说：“立即进攻！”
传令兵骑着马，一路将这命令传达了下去。
这是一场早已精心策划好的战斗。没有号角，没有呐喊，所有的将士，只是各自操着自己的武器，呼哧呼哧地向散落在各处的熄的军营扑去。
在离军营还只剩下几十米远时，行动的将士们放慢了脚步，改为蹑手蹑脚地前进，所有的人都成了豹子与猫。走在最前面的人，手中提着油桶，到达一顶顶帐篷的跟前时，将油小心地泼浇在帐篷的下方，之后，就回望远处的山冈：那里，站着茫、柯以及将军们。他们要在看到信号后，统一将火种扔到油上。
茫一直立直着身子坐在马背上。
进攻的将士们早已远去，已经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响。
月亮从上一块云彩，沉没到下一块云彩。
柯轻轻咳嗽了一声，一个士兵跑过来，将一柄尚未点燃的火把举起，送到了茫的手上。
茫举着火把放在眼前看了看，将火把倒着朝向那个士兵。
那个士兵点着了火把。
茫将鲜亮的火把高高地举在空中。
火光中，茫的两只眼睛就像天空里的两颗星星。
埋伏在各处帐篷外的火种手，看到了鲜艳的火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里将火种扔到了油上，刹那间，所有的帐篷都被点着了。从山冈上往下看，只见一团团的大火，东一簇西一簇地燃烧在大地上，情景很是壮观。
茫身下的白马咴儿咴儿地嘶鸣起来，撕破了宁静的夜空。
随即，响起一片叫喊声和喊杀声。
大火不仅烧毁了无数的帐篷，还烧着了周围的草木，从山冈看下去，火已烧成一片。
熄军毫无防备，此时已经乱成一团。他们一个个都未来得及穿上衣服，也未来得及抓到武器，光着身子，赤手空拳，没头苍蝇，到处乱窜乱扑腾。许多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早被锋利的长矛刺穿心脏或被锋利的大刀砍下了头颅。鲜血喷在火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茫的将士们一个个杀红了眼，只见他们在火光中四处疯狂追杀着熄军，并声嘶力竭地喊杀。刀光剑影，在大地与天空忽闪与舞动。
月亮出来了，明晃晃地照着已被鲜血浸润的大地。
茫骑在马上，心惊肉跳却又不动声色地看着：无数的黑色人影，在火光中跳动、追逐、扭打、纠缠。看上去，竟像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上，有无数的人在舞动。
枝头的乌鸦被惊起，在火光的映衬下，凄厉地叫唤着，飞翔着。
沙哑的呐喊声中，是令人揪心的号叫与哀鸣。
风起云淡，夜空一片明净，那月亮如从清澈的水中升起，清辉万里，照着绵延不断的战场。
在一座高高的坟上，一个士兵抓着带血的长矛，吼着大曲。那大曲震荡着血腥的空气，向四面八方传播开去。
自从开始攻击，柯就一直静静地守候在茫的身旁，而那只灰犬在四下里的狗吠中一直保持沉默，前腿跪地，伏在柯的坐骑旁，无声地朝下面看着。
火光渐渐暗淡下去。
叫喊声与喊杀声渐渐远去——茫军在不依不饶地追杀熄军的残兵败将。
夜风渐大，天空寒星点点。
茫感到有点儿冷，在马背上打起冷战来。柯脱下战袍，从马上侧过身体，将它披在茫的肩上，说道：“大王，我们胜利了！”
“胜利了……胜利了……”茫的声音颤抖着。
天忽然黑了下来，浓墨一般的黑。
茫听到柯的声音：“天快要亮了。”
他们没有离开山冈，在静静地等待将士们归来。
在等待中，茫伏在马背上睡着了。醒来时，已是一个晴朗的早晨。他看到他的将士们正从霞光弥漫的东方如潮水一般向山冈涌来。
将士们看到了山冈上的茫。
“大王万岁！”欢呼声滚滚而来。
白马高高抬起前蹄，身体在空中悬了好一阵，刚将前蹄落地，随即，驮着茫，朝山冈下冲去。
欢呼声不一会儿就包围了他。
他骑着马，来到了战场。眼前的情景触目惊心，他一阵晕眩，差一点儿从马上栽到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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