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暑假期间，孝雄尽可能把大部分时间花在打工上。而且，即使盼望的雨终于降临时，他却一早就去店里工作了。宵峰离开后，中华料理店里的活儿总是忙不过来。如果是宵峰，他会怎么做？孝雄的脑中只思考着这些事，然后专心工作。赚的钱的百分之七十都存起来，准备用作高中毕业后的学费——他打算去学制鞋的专门学校。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则作为做鞋子的材料费。
——我这个人啊，没法顺利地走下去了。
那一天，那个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所以，我要做出能让那个人走很多路的鞋子。这或许是能将自己的心意传递给那个人的唯一方法。”每当打工结束后回到家，孝雄在一个人的房间里做鞋做到深夜时，总会如此想道。凭借描绘了那只脚的形状的那张图纸，以及至今似乎还留在手中的那种柔软手感，孝雄削出鞋楦的形状，抹上油灰，做出纸样，然后把皮革垫在上面，用银笔勾出轮廓。其间孝雄反复失败，但他还是用皮革剪刀剪下一块块皮革，然后像玩拼图般一片片拼起来，进行立体缝合。这些工序中发出的各种声音被空荡荡的房间迅速吸收，夜晚的空气如同可以肆意吸水的干布，不知不觉吸走了各种声音。
就这样，孝雄一边打工一边做鞋，但暑假的时间完全不够。转眼间八月就结束了，他得到了不足十五万的存款，堆成山的废弃皮革，以及手上的划伤。目前的他连鞋盖的部分都还没法顺利缝好，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做完那双鞋，他自己也不知道。尽管如此，开学这件事还是给了孝雄一些鼓舞。因为下雨后就能堂堂正正去见那个人了。“我决定只在下雨天的上午翘课”——他曾对那个人说过。下次见到她，说些什么好呢？就跟她说“我几乎全记住了”，她肯定一脸不可思议地反问：“呃，记住什么了？”然后我就告诉她说：“是你送给我的那本鞋子的书啊。”再背给她听。那个人说不定会很吃惊，或者很高兴。
第二学期的第一天，孝雄带着这些心思，欢快地去了学校。
午休时间在办公室前突然与她擦身而过时，孝雄差点没认出她。他足足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雪野老师！”
孝雄还没转身，走在旁边的佐藤弘美已经发出惊讶的叫声，冲到那个人身边。孝雄顺着佐藤的背影慢慢回头，看到的是站在班主任伊藤身边的她。
……xue ye lao shi？
孝雄没明白那个词的意思，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在那时，好几个学生都跑过去围上她。大家都在喊“老师”。
“对不起了，各位同学。”
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孝雄全身都在颤抖。是那个熟悉的甜蜜而颤抖的声音。可她为什么会在学校？孝雄有些混乱。
“到第五节课下课后我还在学校，有事的话，晚点我们慢慢说。”
她对围着她的学生们说完这句话便低下头，然后突然看向孝雄。两人的视线直直地对上了。她脸上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是那个人。
孝雄看到她，身体条件反射地充满了欢喜。但愤怒的心情很快就涌了上来，接下来是困惑和疑问。周围的氧气仿佛都被狂风吹跑了一般，他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雪野，来学校了啊。”
身边的松本吃惊地说道，那声音听起来好远。
发生在雪野老师身上的事，佐藤和松本说给他听过。
从去年开始，她一直被自己班上的女学生们找麻烦。为男朋友被抢走一事怨恨她，集体抵制上她的课，甚至把家长都卷进来，把她逼到没法来学校，所以她只好从学校辞职。这一切的开端和中心都源于一个叫相泽祥子的女孩。
孝雄忽然觉得异常火大。是因为那个叫相泽的女人，还是因为那个人瞒着自己是老师这件事，抑或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他无法判断。
尽管如此，孝雄还是抑制住了即将爆发的情绪，撑到了放学。放学的铃声响起后，他从二楼的教室默默目送那个人走出校门的身影，好几个学生都依偎着那个人哭。那天的红色夕阳看起来很毒辣。孝雄一个人走向三年级的教室，找出那个叫相泽的女人，对她说：“雪野老师，听说要辞职了。”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孝雄也没想过。
“那个不正经的大妈，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方丢了这一句，孝雄还没来得及想，一巴掌就已经打在了相泽的脸上。
* * *
孝雄途中好几次发现自己走错了路，但还是继续走下去。
那是一片没什么路灯的住宅区，路边的树和电线都在暖风中摇晃，没有颜色的夜空中高高悬挂着一轮白色的细月。孝雄左眼肿了，看到的月亮一会儿变成两层，一会儿变成三层，像是被剪下来的指甲，他似乎还能听到那个人剪下脚趾甲时的寂寞回响。但那幅光景里没有他，过去没有，未来也肯定不会有。想到这里，孝雄不禁悲从中来。
孝雄被冲到教室的班主任强行拖到医院。当他终于获得解放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孝雄挤在总武线的归家人群中，抓着吊环抬起头，在昏暗的窗户上看到了自己贴着纱布的肿脸。被打的脸颊一阵阵刺痛，像是有某种生物在跳动。口中不断渗出带有血腥味的唾液。不久，孝雄实在受不了脸颊的疼痛和挤在人堆里的不快，过了中野就下了电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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