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
我对那群拖拖拉拉、面面相觑的家伙吼道,四个人像被人踢了一脚般都跑了起来。我则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做记录。于是,直到下课为止都没人再说话了。
当我终于抽上烟时,瞬间想起那件关于秋月的事。第六节课下课后,我一边吃着之前顾不上吃的午饭,一边整理一整个学年的生活习惯调查表。然后到我担任顾问老师的篮球社指导了两小时,再回到办公室做好月底的校外学习实施企划,这才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可以回家了。我精疲力竭,瘫软地靠在教师办公区玄关的墙壁上,确认周围没人之后,便猫着腰叼起烟。当我把积攒在肺里的烟一口气吐出时,突然想起来了。
——对了,他是昨天出现在梦里的学生。
我抬头仰望浮在深紫色天空中细长缺口般的月亮,想起了那件事。
没错,那实在是个讨厌的梦。梦里的场景是放学后的学生指导室,那里有三个人。我、百香里的母亲,以及一个男学生。做梦时没意识到,但仔细想想,那个男学生就是秋月孝雄。我面对着在现实中未曾谋面的百香里的母亲,和象征着全体学生而登场的秋月,拼命解释百香里从学校离职的原因。
“但是,你和百香里确实是在交往吧?”她母亲说道,“两位老师一直在对我们说谎吗?”秋月说道。我把头抵在桌子上,冷汗直流,并搜肠刮肚地寻找回应的话。
“给二老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但我们是认真交往的。百香里的……病确实是学校方面造成的。”
“病?你说百香里生病了吗?”
“两位老师是在交往吧?保护喜欢的人不是男人的义务吗?”
“百香里生病了,所以你抛弃她了吗?”
“伊藤老师说的话,再也不会有人信了。”
——糟糕至极的噩梦。
我摇摇头,把烟头塞进便携式烟灰缸里,然后朝教师专用停车场走去。正打算戴上有面罩的头盔,突然想起等一下要去喝酒,只能把摩托车放学校里了。我出了校门,朝地铁站走去。路上已经没有学生的身影了,默默朝车站走去的返家人流与梅雨时节充斥在空气里的黏糊湿气,都让人极其不快。
在我从四月份开始担任班主任的新班级里,秋月孝雄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学生。除了几年前双亲离婚后跟着母亲,以及上午迟到的坏习惯以外,是一个普通的十五岁少年。成绩中等偏上,校服穿得整整齐齐,在班上也没有被孤立,好像没参加任何社团。回家(②注:泛指不参加学校任何社团,一放学就回家的学生。)的人很少在品性上出问题,但秋月应该是因为家庭状况而忙于打工。在体育课上他的协调性完全没问题,听其他教课的老师说,上课时他有时听有时睡,但从不会聊天。在我看来,他不是一个很强势的学生,不用特别盯梢,而且他迟到的次数也没多到引人注目。今天叫他来不过是为了给他打一剂强力预防针,让我省心点。
然而,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和百香里有关的梦里。百香里又不负责我的班级,所以跟秋月应该没有接触点。
在新宿站换乘总武线后不久,又开始下雨。玻璃窗上很快挂满了水滴。每颗水滴都映照着街灯,我望着那幅景象,突然察觉到:秋月和百香里给人的感觉有点像。就像落在水面上的油一样,两人都不会融入周围的环境。并不是说他们一眼看上去很打眼,他们也有朋友也会笑,也不会破坏在场的气氛。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百香里和秋月的心中都有绝不会展示给他人的神秘领域。那片领域对他人而言,有可能有价值,也可能只是一堆破烂。再具体的我也不了解,跟我也没关系。但那两人的确与周围格格不入。
所以,我再次意识到,其实我不太擅长和秋月相处。而且,因为同样的原因,我注定被百香里强烈地吸引。
“他们同时出现在我的梦里也理所当然的吧。”我眺望着窗外的雨景,怀着长久以来的阴郁心情思索着。
“宗一郎啊,每次见你,都觉得你越来越凶了。”
我们用罐装啤酒干杯后,对方如此说道。我没觉得不快,只是有点受伤,对于这种反应自己也很吃惊。
“你本来就长得高大,还很威严,再这么下去学生都不理你了。”
我喝了口啤酒,想着要怎么反击。
“菜都美啊,每次见你,都觉得你越来越没口德了。”
菜都美完全无视我的会心一击,隔着啤酒罐直直地看着我。
“工作很辛苦吧?高中生都是些一被说教就立刻还嘴的家伙,你随便应付下就好啦。”
被人如此直接地关心,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了,便往嘴里塞了块炸鸡,含糊地应了一声。菜都美用手按住长至胸前的黑发,探出身子,把塑料容器里的海蜇沙拉分到盘子里。白色的夏季针织衫勾勒出胸前丰满的曲线,我觉得有点窘迫,便抬头看天花板,又四下打量了菜都美的房间。这是我第一次来这个房间,但觉得和记忆中她以前住的公寓布局很像。四张榻榻米大小的客厅里堆满了东西,但不会让人觉得不干净。虽然杂乱却让人心情舒畅的房间,和菜都美给人的印象相同。墙边摆了几个彩色的箱子,里面毫无秩序地堆着文库本、大开本的硬皮单行本、CD、化妆品、帽子、乐器之类的东西。看着眼熟的东西占了三分之一,没见过的占了三分之二。其中有些东西明显不是她的——游戏软件、青年向杂志、烧酒瓶之类的。这家伙的人际交往也不少嘛。我不禁有点嫉妒。经过七年就会变成这样啊。我喝了口啤酒,感觉味道更苦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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