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个小时之后她伸出一只胳膊，抚摸我的耳朵，说：“你会考虑和我结婚吗？”
“维持不了六个月。”
“好吧，看在老天的分上，”她说，“就算维持不了，那不也值得吗？你对生活有什么期待——想要避免一切风险？”
“我今年四十二岁，被独立惯坏了。你也有点被宠坏——不太严重——被钱。”
“我三十六，有钱没什么可耻的，因为钱结婚也没什么可耻的。大部分有钱人不配拥有，也不知道如何为人处世。但是不会太久的。我们会再有一场战争，战争之后，没人会有什么钱——除了奸商和骗子。我们，剩下的人，会被课税到一分不剩。”
我摩挲着她的头发，缠绕在我的指间。“你可能是对的。”
“我们可以飞到巴黎，享受一段美好时光。”她把头枕在胳膊肘上，低头看着我。我可以看见她眼中的闪光，但是看不懂她的表情。“你反对婚姻吗？”
“一百个人中只有两个人的婚姻是美满的，剩下的都在艰难维系。二十年后，男人只剩下车库里的一张工作台。美国姑娘棒极了，美国太太们太会占地盘。况且——”
“我想来点香槟。”
“况且，”我说，“对你来说这可能只是一段小插曲。第一次离婚挺困难，接下来就只是经济问题，没什么大不了。十年之后你在街头与我擦肩而过，会想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如果你能注意到我的话。”
“你这自足、自满、自信、不近人情的混蛋。我需要一些香槟。”
“这样你才会记得我。”
“还有自负，浑身上下都是自负，现在多了点儿淤伤，你以为我会记得你？别管我嫁了或者睡了多少男人，你觉得我会记得你？凭什么？”
“对不起。我高估了自己。我去给你倒香槟。”
“难道我们不是甜蜜又明理的人吗？”她讽刺地说，“我是个有钱的女人，亲爱的，而且我能变得更加富有，我的财富没有尽头。我可以替你买下这个世界，如果值得买的话。你现在有什么？只有一栋空房子可回，连只狗或猫都没有，只有一间又小又闷的办公室可坐着等待。就算和我离婚，我也绝不会让你重新落到那步田地。”
“你怎么拦得住我？我又不是特里·伦诺克斯。”
“拜托，我们别提他，也别提那个金色冰锥，韦德家的女人，也别提她可怜的酒鬼丈夫。你想成为世上唯一拒绝我的男人吗？这算哪门子骄傲？我已经用上我知道的所有办法恭维你，我向你求婚了。”
“你给过我更大的恭维。”
她开始哭。“你这个傻瓜，彻头彻尾的傻瓜！”她的脸颊湿了。我可以感觉到上面有泪水。“就算持续六个月，一年，两年，你又会损失什么呢？不过是少了点办公桌的灰，百叶窗上的土，还有空虚生活的孤寂感。”
“你还想来点香槟吗？”
“好吧。”
我再次把她抱到身边，她靠在我的肩上哭。她不爱我，我们都清楚。她不是为我哭，只是到了想掉几滴眼泪的时候。
接着她抽身离开，我起床，她走进浴室去补妆。我拿了香槟，她回来的时候在微笑。
“对不起我又哭又闹，”她说，“六个月之后我可能都不会记得你的名字。把酒拿到客厅吧，我想见见光。”
我照她说的做。她像刚才一样坐在长沙发上。我把香槟放在她面前。她看着玻璃杯没有碰。
“我会自我介绍，”我说，“到时候我们再共饮一杯。”
“像今晚一样？”
“再也不会像今晚这样了。”
她拿起那杯香槟，慢慢地喝了一点，坐在长沙发上的身躯转动了一下，把残酒倒在我脸上。接着她又开始哭，我拿出手绢擦了擦脸，然后替她擦。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她说，“但是看在老天的分上，别说我是个女人，别说女人永远不知道她们行为的动机。”
我又往她的杯子里倒了些香槟，笑了笑她。她慢慢地喝掉，然后转向另一侧倒在我的膝盖上。
“我累了，”她说，“这次你得抱我上床。”
过了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早上，我起来煮咖啡，她还没睡醒。我洗了澡，刮了胡子，穿上衣服。接着她起床。我们一起吃了早餐，我叫了一辆出租车，把她的过夜箱拎下台阶。
我们互道再见。我看着出租车驶离视线。我沿台阶而上，走进卧室，把床重新铺好。在一个枕头上有一根黑色长发，我的心窝沉着一大坨重铅。
法国人有句话形容那种感觉，这些混蛋在每件事情上都有句谚语，而且永远是对的。
告别，就是死去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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