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贞想了想,说,“你觉得他很好?可惜他要娶贺家的女儿了。你要是愿意做妾,我也可以降旨叫他娶你。”
桃符一愣,“怎么说到奴身上来了?”看吉贞脸色,不是说笑的神气,桃符笑容顿失,悲戚浮于眉间。她低声道:“奴早已起誓,这辈子都不再嫁人了。我现在看见他们那些人,都害怕得很。”
吉贞沉默了一会,说道:“出宫去吧。”
到了营造中的公主府,果然徐采还在。这回却是在老老实实干活,湖边摆了一张条案,他挽着袖子,看会湖景,低头写几句。见吉贞亲自来监工,他将毛笔随意一放,染得襕袍上墨渍点点,也不在意,上前拜见道:“殿下。”
吉贞命他将写的楹联呈上来,扫了几眼,见写的“斫开岚翠为高垒,截断云霞做巨防”,吉贞随口说:“也还好。我以为你只会写什么‘花浮酒影’、‘日照衫光’。”
徐采茫然。吉贞见他不记得,待要提醒,红唇微张,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我去旁边慈恩寺听听佛经,继续写你的吧。”
听到慈恩寺,徐采的记忆在脑海一闪,手往袖里一探,探个空,他有些窘迫地笑道:“是臣袖子里的诗文落在慈恩寺那间寮房,被殿下看见了。”怕吉贞要嘲笑他的诗“狗屁不通”,他赶紧解释,“那诗也是臣在寺里捡的,十分不通,简直伤眼,臣才收了起来。不是臣自己写的。”
吉贞微微一笑,不大相信的样子。
徐采无奈,看着吉贞,说:“诗在哪里?殿下还给臣,臣拿去烧掉。”
“早让人丢了。”吉贞道,见徐采一怔,她嗤笑一声,“难道那种东西我还留着?”
“丢的好。”徐采闷闷不乐,见吉贞将楹联卷起来,他一边接过,说道:“墨迹未干,殿下小心,别弄脏了手。”
徐采走回岸边继续埋头写字。他三心二意的,许久也没能写出个完整的句子,忍不住回头一看,吉贞正坐在湖边山石上,满腹心事地望着池塘荷影。徐采问道:“殿下在想什么?殿下?”
连叫了几声殿下,吉贞才惊醒,她指着池塘说:“那里还有只残荷,挺好看的。”
徐采提着笔,看了她一会。吉贞只对着残荷发呆。徐采迟疑了一下,说:“殿下……是让臣去折?”
吉贞睨他,“不是你,难道是我?”
徐采左右一看,奴婢内官们都远远站着,池塘里连只小船也没有,更别说船夫。残荷倒离岸边不远,不至于淹死人,但这一脚淤泥踩下去,上岸可怎么见人?他强颜欢笑,“臣又哪里得罪殿下了,殿下要这样折腾臣?”
“不要啰嗦了。”吉贞很粗暴,“快去。”
徐采无计可施,轻轻叹口气,放下笔,走到岸边,试图用枯枝把残荷勾过来,半个身子险险悬在水边,提心吊胆的。不幸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淤泥里去。他浑身恶臭,袖口和裤边卷起老高,狼狈地上了岸,将残荷丢在吉贞面前。
吉贞一脚将残荷踢开,说:“太臭了,拿走拿走。”
徐采忍气吞声,又把残荷丢回了池塘里,走回来对吉贞道:“殿下满意了?”
吉贞嫣然一笑。
徐采也纳闷了,“怪事,我这辈子最难堪的时候,都在殿下面前。”拎着湿漉漉的襕边,他找了一圈,坐在附近山石上,等宫婢送水来。等水的间隙,他侧首看着吉贞,温柔地说:“武威郡王最近在京城,殿下是为这事烦恼?”
吉贞顿时爆发了,“最近宫里人人都把武威郡王四个字挂在嘴上,烦极了!难得这里能有片刻清静,你又提。”
“他在殿下心里,臣提不提,又有何碍?”见吉贞登时冷脸,他敛容,换个说法,“臣不是那个意思。臣是说:殿下的心事,的确与武威郡王有关——臣也在猜,他这趟突然进京,是为的什么。”
吉贞回眸注视他,“你说,他为的什么呢?”
徐采温柔的眼神凝结,他说:“武威郡王本欲图谋西北三镇,不料横生枝节,不得已铩羽而归,他怎么肯善罢甘休?朝廷欲废滕王,机事不密,走漏了消息,武威郡王知道了,当然要分一杯羹。岭南虽僻远,安南连接远洋,四方贡赋物产都自安南源源输入,得了安南,何愁天下资货财利不尽入我囊中?”
吉贞不惊讶,却也沉默了许久。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足为奇。”她说着站起来,“不早了,我回宫了。”
“臣送殿下。”徐采拖着两腿泥,客套地说。
“还是我送你吧。”吉贞看他那一副肮脏样,有些同情,“你这个样子走在街坊,恐怕明天城里就传开了。”
“多谢殿下。”徐采感激不尽,随吉贞出府,上了车,空间顿时密闭起来,两人宛如隔了楚河汉界,相距极远地坐着。在车里,吉贞戴上了幕篱,两人各怀心事走了半程,吉贞想起一事,说道:“听说有朝臣奏议,要荐你做起居郎,太后的意思,是要准奏。”
“哦?”徐采只简单应了一声,不露端倪。
吉贞扭头看他,神色慧黠,“刚一起复,就进了门下,也不知是徐度仙余威犹在呢,还是太后对你十分偏爱。”
徐采含义莫名地一笑,“臣倒宁愿是前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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