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坞堡的路上,张恪不时转身跟柏舟说话。
“柏舟,今天的茶好喝吗?”
“柏舟,你头上那片竹叶颜色跟你挺配的。”
“柏舟,你看天上那朵云,像不像我们中午吃的那块干粮?”
“柏舟,你娘贵姓?”
柏舟两头雾水,一脸懵逼。
最怕,小郎君突然的关心。
张恪再次转头,“柏舟,你的竹箱重吗?”
柏舟赶紧重重点了点头。
谁知张恪却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走了。
柏舟的脸上写满了委屈,但就像摇动的竹叶一般,无力又哀伤。
行吧,你帅你有理。
张恪终于真正放弃了幻想,朝着坞堡快步走去。
回了家,柏舟自去收拾他的,张恪迈着两条发酸的腿回到了书房。
哎,还是有点郁闷啊。
出师不利,靓仔泪满襟!
穿越嘛,都觉得自己应该是天命所归,顺风顺水,轻轻松松就能活出个光辉灿烂来。
毕竟小说上都是那么写的。
看别人都觉得举重若轻,我上我也行。
等真正自己上了,才发现连走两步都哆嗦。
有句话说得好,有些事,错过了就是过错。
还有句话说得好,所谓幸运,不是命运垂青了你什么,而是在命运垂青之后,还拥有不被夺走的能力。
又有句话说得好,打铁还需自身硬!
仍有句话说得好,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
芝麻大的事儿没办成,道理倒是一串一串的。
张恪一时间都忍不住有点鄙视自己。
哦对!还没叫柏舟来抄书呢!
这货,今天坑大发了。
“蹬蹬蹬!”
一阵急促的脚步踩在木质的楼梯上,敲击乐的欢快节奏让张恪不由自主地跟着摇摆。
“小郎君~”
这长长而令人酥麻的尾音,是柏舟无疑。
张恪眉毛一挑,送上门来了?
“小郎君?有人找你。”
“找我?”张恪心中疑惑。
“对啊!就在下面,那人看着好威风的。”柏舟连忙说道。
坞堡门口,一个中年男子静静站着,负手而立,气度不凡。
不是张家不讲礼,而是为了安全。
东晋家族坞堡行为规范之一:不要随意请陌生人进门。
等张恪和柏舟快步走出,中年男子迎上去,对张恪一礼,“张郎君,此有一信,请试回之。”
说完就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向张恪。
按说以当时风俗,男子这般举动是较为无礼的,可偏偏此人举止潇洒,气度从容,并无居高临下之意,反倒一片诚恳。
或许,这就是权力的迷人魅力?
张恪回了一礼,双手接过,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
伸手一领,“请入坞堡用茶稍歇。”
男子眉毛一挑,对这个邀请略感诧异,笑着走入。
三楼的书房中,张恪让柏舟搬来一个小炭炉,一个装着山泉水的陶制茶壶。
咳咳,我要装哔了。
将茶壶放在炭炉之上,待渐有水声沸响,便从茶罐中将茶叶用竹片轻轻拨到三个茶盏之中,这边放好,水也刚到正好。
敛袖提起茶壶,将水注入,而后盖上盏盖。
氤氲的水汽从盏盖上的气孔中笔直升出,渐渐在房中弥漫出一股茶叶清香。
张恪将其中一盏朝男子轻轻一推,而后才道一声失陪,坐到书桌前,打开信封。
男子旁观着这一切,赏心悦目的同时,心中暗赞张恪的从容和淡定。
论风姿,实乃平生仅见。
他却不知,此时的张恪,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淡定淡定。
你是穿越者,什么场面没见过,稳住别浪!
至于泡茶这件事,他倒没往什么从容淡定上去想,只是觉得,做事铺垫要充分,耐心要足够,这样才能彼此都愉悦。
打开信,没有自我介绍,没有客套寒暄,写信人很直白地提了一个问题。
《易·系辞下》云:“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
试论之。
张恪微微一笑,这是魏晋玄学中著名的“言意之辨”,对如今的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题。
可这大人物不当面招揽,却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再考核自己的才识,又岂会这么简单。
这里面一定有坑!
但是,坑在何处?
张恪在桌前沉思,那男子已经揭开茶盏轻轻饮了一小口。
初入口似有微涩,然滋味隽永悠长,清香回甘,实乃人间至味。
他看着似有犹豫的少年,决定出言提醒一下,望其千万重视,切莫错过天大机缘。
“我是受如今会稽内史何次道何使君之托,前来送信。”
说完这句,他便闭嘴不言。
张恪如闻天籁,就差冲过去给男子捏肩捶腿了。
您老还有没有什么没说的啊?
喝一盏茶说一句吗?
我可以给你泡啊。
您要高兴,我把书房改成泡泡堂都行啊!
只要您给我把话吐干净咯!
玩归玩,闹归闹,张恪不拿前程开玩笑。
何充啊,真是一条粗壮的大腿啊!
抱紧了这一根,未来十年都不用愁的。
因为十年之后,何充就挂了。
何充是魏晋名士中的异类,尤重事功,少务虚名。
《世说新语》里有个段子就是说他的,王濛、刘惔和竺道潜一起去看望何充,何充却只顾着处理政务,王濛就说,“我俩和深公一起来看你,都想你能跟我们好好扯扯淡,你怎么只顾着低头干这些俗事呢!”何充瞥了他一眼,“我不看这些,你们早完犊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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