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涯想必也是同样的感受，跪坐在冰棺旁，身子倾侧，斜斜倚靠在棺盖上。他专注地凝视着棺中人，指腹抵着棺盖，隔着一层严冰虚虚地勾勒出对方的面庞轮廓。
他没有用真气包裹指尖，白润的指腹很快被冻得通红。他对此全无所觉，只在看到冰棺为体温所融，似是化了少许后，立刻抬起手肘，不敢再贴得那般近。
陆九思不愿打搅他与棺中人的相处，放缓呼吸，只当大殿里没有自己这个人。
江云涯却没忘记他还在，又或是自言自语道：“小师叔这么躺着，看着和从前一般好看。过去我常常来陪小师叔，有时在这睡着了，梦中还会想着，我睡着的样子是不是和小师叔差不多。”
“小师叔要是醒了，瞧见我还在睡，是不是也和我现下瞧着他一样？”
“不过小师叔比我沉不住气，见我许久不醒，定然不愿多等，会拍拍我的脸或是揪住我的衣领，喊我早些起来练剑。那时我要是装作病了，不睁开眼睛，他一定会被吓一跳吧。”
陆九思：“……”
江云涯不能以指勾勒，目光便更为专注，近乎虔诚。他俯视着棺中人，说话的声音放轻了又放轻，像是担忧会惊扰对方的长眠。
但陆九思知道，他们就算在这儿闹得震天响，冰棺里那位也不会醒来。
江云涯仍旧轻声细语道：“我知道小师叔怕冷，还让小师叔留在这里，小师叔一定会怪我吧。说不定还要罚我多劈几日柴火，才肯放我进屋。但我没有办法。小师叔要打要罚，我都愿意受着。”
“但得先说好了，不拘怎样，不准再离开我。去哪里都要带上我，也不许再扯谎骗人。那些谎话都糟糕透了，我不会再信的。”
陆九思见他一直倚在冰棺旁边，身子似乎都和棺身黏在了一块。两人出门前虽则换上了御寒的衣裳，但江云涯那件外衣已经脱下，披在了他身上，要是这么一直穿着单薄中衣贴着冰棺，时间久了怕会冻着。
他能理解江云涯不想和对方分开的心思，没有出言劝阻，默默脱下江云涯递给他的外衣，轻轻替他披上。
甫一动作，他的手腕便被江云涯扣住了。
江云涯仰起头看向他，目光盈盈。
陆九思也不知有什么话好说，只能道：“节哀顺变。”
他还想说要是回岛上就是为了带走冰棺，倒也没必要瞒着他。这事在常人看来兴许惊世骇俗，但他明白两人之间情谊颇深，未必不能理解。
江云涯要是坚持将冰棺带出大殿，乘船过海，得多贴些符纸才能确保坚冰不化。倘若江云涯愿意，他还可以帮忙画些符，布个阵……
这些话在他心口打了个转儿，方要一一道出，就被江云涯冷厉的目光堵了回去。
“节哀？为什么要节哀？”江云涯定定地看着他，双眼不映一点微光。
陆九思方想起在他眼中，自己就是小师叔夺舍后的“后身”。神魂既然未灭，也谈不上陨落，自然不用劝他节哀顺变。
陆九思心生愧疚，低声道：“现下就把冰棺带走么？还是你想再在这儿待一会儿？”
江云涯道：“不带走。”
陆九思疑惑地看向他。
江云涯拂去衣裳沾上的冰水，从棺边站起身来，轻声道：“小师叔，我想要你回来。”
转瞬神情又变得殊为冷漠，目光一转看向陆九思，重复道：“我想要小师叔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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