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夜里两点了，她还没有一点儿睡的意思，给我困坏了。她可能觉察到自己讲得太多，开始询问关于我的事。过了一会儿，说自己被气晕了，这会儿头痛，有点儿困了。
我刚躺下，电话响了，克里斯蒂娜的老公打来的。
“你是塔尼亚的哥哥吧？你好。不好意思，我给塔尼亚打电话她没接，就试着拨了一下她以前的这个号。克里斯蒂娜是不是在你们家？”
我没回答。
“我一猜就知道。”他叹了口气，“我给你说，她这个人哪……唉，算了，太晚了，不打扰你了。再见。”
早上起来，我发现演讲学习班的那个莎伦给我发了个笑脸：
“很高兴认识你。”
我当时正和克里斯蒂娜聊天没看见。我挺高兴，仔细斟酌该怎么给她回信，足足想了十几分钟，最后决定高姿态点儿，先回个笑脸，再轻描淡写聊点儿汤谱之类的，看看她什么反应，没想到她居然把我删除了。
奈玛不知道从哪儿弄来本破中文教材，一下班就开车过来学，为了减肥饭也不吃，学完再开车回家。这天，奈玛刚走，塔尼亚领来两个客户，一个中年女人带着个十几岁的女孩，她们老家是内蒙古的，两人一人手里拎一盒包子，说太忙连东西都没顾得上吃，来家里热热，让我给她们做碗蛋花汤。那中年女人眉目还算清秀，但目光有些呆滞。塔尼亚说她是丁町介绍来的，正和老公闹离婚。上午，那女人和孩子去看了高速公路边的一幢独栋别墅，按照她的话说：
“这就是我的梦中之屋。每一块木头，每一个角度，每一个色彩都和我梦想中的一样。”
她怕房子被人抢了，当时就去公司签了合同。卖方经纪人是个意大利女人，高兴地说：“真是如有神助！我正等钱用，钱就来了。”特意开车出去买来个大西瓜，开了瓶红酒，预祝交易成功。
“塔尼亚，”内蒙古女人喝了口汤，长吁了一口气，举止稳重地说，“非常感激你帮我抢到这幢房子，明天我会打电话给洛杉矶的老公，让他尽快把钱打过来，你尽管放心。”
送走了内蒙古母女二人，塔尼亚心情大好，见克里斯蒂娜一直在帮我忙活厨房里的事，激动地说：“黄迢的男朋友总想搞清楚人类的起源，一天一个想法。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你们猜，人类是怎么来的？居然被我做梦做出来了！地球上本来没有人，只有水猴子。上帝离开地球的时候，在北极冰山上藏了一小块蓝冰，里面有一种物质，能让猴子变聪明。地球气候变暖，蓝冰化了，跟着冰水流进大江大河，上游的水猴子先喝到了，变成了聪明人，中游的水猴子也喝到了，但浓度不够，变成不太聪明的人，下游的和树林里的猴子一点儿也没喝到，还是猴子。乔，我们家肯定是上游猴子的后代。”
果果和茵茵一听，大叫一声：“水猴子！”一路尖叫着跑地下室藏了起来。克里斯蒂娜说：“那猴子是怎么来的呢？”
塔尼亚说：“演化来的呗。”
“我都好久没做梦了，”克里斯蒂娜淡淡一笑，补充道，“好像也做过，可我那也不能算是梦，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
塔尼亚说：“我教你一招，你不是睡不着吗？那你就使劲把事儿往好了想，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她见克里斯蒂娜还是不太高兴，继续说道：“我说呀，克里斯蒂娜，刚来美国的人都是这儿不如意那儿不如意的，时间长了就好了。你愿意在我家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你的老公不来找。你老公是我第三个客户，我也不好意思，到时候千万别把我卖了。”
克里斯蒂娜说了句“不能”，就再不说话。
我说，昨天晚上她老公打电话给我了。
塔尼亚说：“啊？他给我打电话我没接。他说什么了？”
他就问克里斯蒂娜在不在这儿，说他猜到了，别的啥也没说。
塔尼亚笑了笑，说：“完了，这下得罪人了。”
克里斯蒂娜低头忙完了手里的活，一言不发，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好几个小时华盛顿湖。
晚上，塔尼亚对毛熊说：“今天我家人多，吃完饭我们去博士家打麻将，你带一下孩子吧，九点之前必须让他们睡着。”她把我们吃剩下的酱猪肉拣出来一些，放在一个大碗里，用保鲜膜包了作礼物，“博士帮我们接过好几次孩子了，得感谢感谢人家。”
我想赌钱，塔尼亚不让，说：“美国没有赌钱的！怎么能赌钱呢？那叫啥呀，赌完了以后还处不处了。我给你说，自从我开了天目，发现钱这东西是魔鬼支配的，给你的你可以花，不给你的千万不能去赌，赢了也得出点儿啥事给你找回去。再说，人家博士都失业好几年了，运气本来就不怎么样，还养两个孩子，万一输了怎么办？你们以为西雅图人人都像我们家，买一次菜五百块钱？”
我们要走一段蜿蜒曲折的山路，路上，塔尼亚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笑了，对克里斯蒂娜说：“咯咯……你还不知道博士家有个著名笑话吧？他俩人天生的一对邋遢鬼，家里永远不收拾，电脑、书什么的就往地上一扔，用的时候要找半天，朋友们都说他们家跟被盗了似的。有一次博士想给孩子拍照，在地上翻了一整天，相机没找到，连两个笔记本都不见了，才知道家里真的被盗了。警察来了第一句话就问，这是作案现场吗？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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