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里布好像从来没去过丽萨的俱乐部，也从没见他对哪个女人感兴趣。我敢保证他性功能没毛病，因为后来他找到了女朋友。独身生活的几年时间里，他有过两次难忘的境遇。第一次是去一家日料店吃三文鱼生，自助式的，连点了两盘，意犹未尽。第三次，服务生怕麻烦，给了他一大盘，他不好意思退，硬撑着吃了下去，回家的路上想吐又吐不出来，感觉自己神志模糊，快要死了。他不敢上公共汽车，一个人在街上走，想在自己晕倒之前找个地方把三文鱼全都吐出去。他不停地走，走到自己从来不曾去的地方，种满名贵鲜花绿草的小巷，轻轨旁横着好多电缆的枫林，休闲广场的野龙葵和蓝梅树下，他看见一只蜜蜂撑着雨伞在空中散步，鲜红的花儿争着抢着探出私密的藩篱，樱桃在他头上光溜溜地摇曳，人行道旁堆满了一箱箱干干净净的空葡萄酒瓶，摆放得像艺术品一样，满头银发的混血儿老女人拄着拐杖冲他微笑，食品超市的招牌像雪山顶的落日一样鲜红，太阳像一只大圆盘子，一边下落一边咯吱咯吱地响，公共汽车像幻影一样在身边飞驰而过。他不知道是自己精神恍惚才让周围的世界更美，还是他无意中闯入了一个他不熟悉的世界。回到家，他不再想吐，但所有美景随之消失，成了一次意外旅行的记忆，以后再也没沿着那条路走过一次。
第二次是他来到加拿大的第二天中午，在公共汽车上听见几声枪响，一家银行门口，几个年轻黑人应声倒地，一辆吉普车疯狂地驶离现场。他激动地站起来往枪响的地方看，但身边的人个个无动于衷，眼睛木讷地看着前方，更没有人注意到他是坐着还是站着。第二天早上他又走到那家银行，却发现那里没留下任何痕迹，地面很干净，墙上没有弹孔，银行的经理笑容可掬，顾客各行其是，人来人往。乌里布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或者是前一天出现了幻觉。没有任何朋友能够分享那天的境遇，于是，那件事就成了他一个人的事，与任何人无关。但它会时常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有一天半夜两点，他提刀冲到二楼赖仁非和唐娜的卧室门前，敲了几次门，又用菜刀剁烂了门框，然后在门口坐了一会儿，回到自己的房间，锁紧门窗，抱着菜刀睡了一夜。
早上，赖仁非和唐娜穿戴整齐出去上班，乌里布又提刀冲了上去，指着唐娜大骂：“你他妈大半夜起来擦地的精神病，够刀了的母猪精！你动？动一动我马上把你脑袋砍下来！”
“啊——”翠西穿着睡衣，乳罩都没戴，披头散发，尖叫着从楼上跑下来。乌里布和唐娜都还站得好好的，她自己先被吓疯了，两腿乱战，一脸煞白，连滚带爬把我从房间里拽了出来：“乔，快，快把他们拉开，要出人命了！”
乌里布一身黑衣，手握钢刀，像黑客帝国里的武士，指着唐娜不停地骂：“你这个臭娘们，是不是活腻歪了？”赖仁非站在一旁不敢作声。唐娜见我和翠西过来，还咧嘴微微笑了笑，镇静地说：“呵！这可咋办。”往房间看了一眼：“我们家还有个孩子呢。”
“孩子你妈逼！”乌里布勃然大怒，挥刀就往唐娜的脑袋砍去。翠西手疾眼快，两手死死拖住乌里布的胳膊，趁他们俩在一起较劲儿，我猛地夺下乌里布手里的菜刀。翠西推走了唐娜和赖仁非，把乌里布拽到院子里的西梅树下。我们三个不停喘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各自镇定下来。乌里布本来眼睛就肿了，这会儿又充了血，看着怪吓人的。翠西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划出了血，抖着手挤了几下，用舌头舔了舔，吞了下去，抬头对乌里布说：“你能不能跟姐姐讲讲，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事还真挺复杂，乌里布说他可能中邪了。
两个多月以前，乌里布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纽约医学院的女博士，叫欧阳清丽，是全美妇产专业的知名人士。欧阳清丽的爸爸是北京人，妈妈是德国人，混血儿，个子高还长得漂亮，曾经跟导师一起来多伦多大学参加学术交流会，乌里布坐地铁去见了她一次。欧阳清丽年薪七十多万美元，可惜不能生育，就问他是否在意过没有孩子的婚姻生活。在乌里布没有答复她之前，老马知道了这事，劝乌里布说：“你这么穷，要不然也没人嫁给你，谁能给你生孩子？我看你不如就跟她好了吧。人世间的事，总是有舍有得，起码你一辈子不用再为钱发愁，到纽约弄间画室，画一辈子画，还有美女做伴。不生孩子的女人老得慢，挺好。”乌里布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老马言之有理，就答应了清丽。清丽很高兴，说她在纽约还有个实验没做完，等导师验收了就来多伦多看他，还利用周末去第五大道给他买了件高级保罗衫。她还发现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睡梦中可能会流鼻血，要乌里布做好精神准备，枕头上最好能垫块塑料布什么的。距离来多伦多的时间还有两天，欧阳清丽还一边在实验室做实验，一边调皮地在网上问他做那个的时候需不需要“那个油”，她不好意思用汉语，用德语打的，如果需要的话她可以趁机在医院里偷一点儿出来，乌里布说了句不用，清丽就再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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