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话
千水崖太安静了,安静得海水的波动声都如此清晰。月光驱散了浮云,从窗外洒进来,静谧而柔和。
陈宇森注视着林卫。
林卫低着头,不敢看他。
良久,陈宇森忽然动了,他慢慢走过去,张开双手抱住林卫,喉结不禁滚动了一下。林卫被他抱在自己怀里面,小小的身体还是那么温温的,像一个玩具小熊,身上散发出青草的香味。但是,却比以前瘦太多了,这么抱着,竟然都能够感受到林卫皮肤下面坚硬的骨骼。
陈宇森低头问:“那……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刚才我的记忆是你恢复的吧?既然你可以恢复我们的记忆,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我是你哥哥,我说过,我会永远罩着你的。
林卫的身体在陈宇森的怀抱里轻轻颤抖。
一阵抽噎声忽然响起来。
“我……我的身体里面有一只恶魔,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又会苏醒过来……”林卫脑袋埋在陈宇森的胸前,哭着说:“我怕哪一天他又醒过来,侵占我的身体,到时候会伤害你们。哥哥,我不想伤害到你,我也不想伤害爸爸妈妈……”
“傻瓜。”陈宇森眼眶红红的,说:“哥哥说过,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哥哥罩着你啊。”
“哥哥——”林卫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眶里面涌出来。
林卫趴在陈宇森的怀抱里哭了很久。
“林卫,你知道吗,这一年,我一直不记得你,可是我一直很想你。”陈宇森嗓音压得很低,很低,好像不这么压下去,就会忍不住哭出来一样,陈宇森憋着自己的鼻子,忍住抽噎,说:“不止我很想你,爸爸妈妈也很想你。”
不记得你,但是,摆碗筷的时候,妈妈总是会习惯性地摆四份碗筷,好像有个人会跟着一块过来,吃得满嘴流油……
不记得你,但是,路过三口井的时候,哥哥总是会想要买一杯草莓果汁,好像有个人总是想喝……
不记得你,但是,路过江陵中心小学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往校门里看,好像那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记得你,但是,每天早上睡醒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往你曾经躺过的地方看一眼,以为你还在……
校长办公室里面,灯依然亮着。
明菲敲了敲门,走进去。秦远思坐在书桌后面,戴一副眼镜。或许是因为办公室太大了,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显得有些过分寂寞。明菲压住心里面的情绪,脸上浮起微笑,走过去说:“校长,您要的书我给你找来了。”
秦远思抬起头,推了一下从鼻梁上滑落的眼镜,从明菲手中接过那本牛皮封面的书。
“辛苦你了。”秦远思对明菲说:“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嗯,校长也早点休息。”明菲微笑点头,转身往门外走去。
秦远思的目光落在手里那本书上。
封皮上,几个烫金字:恶魔禁言录。
他浑浊的眼睛里有微光跳跃闪烁,如枯木一般有些干涩的手指翻开这本书——
“恶魔,在古代神话中,意指堕落的神。恶魔,即是我们异能者中的堕落者。自古以来,异能者都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个世界,但是,也不可避免出现了背叛者,背叛者与异世界的侵略者结合,产生了危险系数极高的异能【恶魔】……”
就在这个时候,秦远思忽然抬起了眼睛。
他的眼前一片空荡,地板上铺着地毯。
“既然来了,就现身吧。”秦远思盯着书桌前面说道。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这句话一说出来,显得十分诡异。
但是,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他面前的空气忽然间就产生了波动。
一个人影渐渐浮现出来。
“校长,你怎么这么敏锐?我才刚进来就被你察觉了!”一个颇稚嫩又像是在撒娇一样的声音。
是李敬。
他还穿着睡衣,赤着脚,头发一角翘起来,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一样。
但是仔细看去会发现他整个身体都是透明的,不像是他本人,反倒像是一个虚拟体。
秦远思看着他,慢慢把手里的书合上,问:“他们都睡了?”
“都睡了。”李敬朝前面走了几步,说:“你想让我探听的事情,我也都探听清楚了。”
秦远思点头。
“不过,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必须要做到。”李敬的脸色忽然间变得认真,他盯着秦远思的眼睛,说:“明年去红杉遗迹的队伍,我必须要在里面。”
秦远思盯着李敬两秒,开口说:“当然,我答应了你的。”
李敬这才笑逐颜开,开始跟秦远思复述自己刚才偷听到的对话。
“恶魔种子?”秦远思脸上浮现出一抹戾气,但一瞬间就又压制了下来。
李敬却捕捉到了。
不过他什么都没有问,装作没有看见。
“好了,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我回去继续睡觉了。”李敬打了个哈欠,说道。
“去吧。”秦远思说。
李敬的身影又渐渐地消失了。
蓝色小屋中,李敬睁开眼睛,对面床上的两个人应该已经熟睡了。此刻他脸上完全没有之前浑戾的模样,而是透出一抹很安静的悲伤。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心里面轻声说:林卫,陈宇森,对不起了,我必须要去红杉遗迹,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对不起……
熟睡中的陈宇森和林卫并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深夜的对话,一夜之间,已经被两个人知晓。
第二天一大早,陈宇森还在熟睡中,忽然就听到窗外一片热闹的声音。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此时,天已经大亮,金色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耳边还不断有海浪的拍打声。
一切都仿佛是在度假时的情景。
陈宇森忽然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空的,并没有人。
他整个人都仿佛被电击一般。
难道……昨天是在做梦吗?
“哥哥——”林卫的声音响起来,他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牛奶,在金色的阳光下对他扬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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