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谣言四起的中央军校案，虽说误认汽车号牌的结论没有错，但却在无意中让黄濬露出了许多疑点。
比如，那天坐在黄濬车上的神秘女人到底是谁？她为什么化名行政院文员的身份，悄悄潜入中央军校？她接近委座的动机，难道只是为了近距离地听一次他的政治演讲？就此展开对黄濬外围的调查，类似的问题越来越多，其中主要在以下几点：
一是黄濬巨大的开销从何而来？
黄公馆里里外外庞大的花销，远远超出了他的薪饷和发表文章的稿酬，这些额外支出，来自谁的资助？
二是黄濬的小圈子人员可疑。
黄濬有自己的小圈子并不奇怪，他本身就是学问家，又工诗词，以文会友，吟诗唱和，当属正常。问题是他近年交往的人身份复杂，年龄悬殊，唯一的特点都是身处要害部门。如果说他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只要一种可能，那就是志在出卖情报，来换取对生活的享受。
三是黄濬的女友，身份过于神秘。
作为名士的黄濬，出入风月场所本不是什么新闻，他本人对此也不以为意，从不刻意隐瞒。但例外中的神秘女友，据说是中国银行的一个年轻女子，姓名不详。据目击者描述，此人长着的美人痣，和黄濬同车出现于中央军校的女人极为相似。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和黄濬除了情爱关系之外，另有怎样的瓜葛？
所有这些疑问，一起摆到了侦破组的案头，黄濬的间谍身份几无争议，对他秘密拘捕也未尝不可，但丁大队长不同意莽撞行事。
“不要把为难的事交给上头，要把困难交给我们自己。”他没有直说其中的原因，但钟虎心里有数。
黄濬毕竟和林主席同是福建闽侯老乡，又深得汪主席的信任，就连委座接手行政院长之后，仍然把他放在秘书岗位上。这么多人的面子摆在那里，不把案件做实，就会让他们的面子不好看。
既然外围调查已经锁定了嫌犯，下一步的动作就是内部突破，侦破小组外松内紧，大多半人手都抽调到了黄公馆附近，开始了水泄不通的监控。许多双眼睛瞄紧黄公馆，注视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而玉兰的出现，无疑让大家找到了最容易接近的主攻目标，更让钟虎兴奋的是，金砺锋居然和玉兰有过难忘的一面之缘。
“太悬！”金砺锋悄悄向钟虎汇报说，“算我们命好，因为玉兰恨日本人。”
看到钟虎没有什么反应，中尉又强调说：“她不是一般的恨你知道吗，九一八，他们一家在关外，在逃亡的路上失散了，她成了孤儿你知道吗？这样她只有逃到了北平，后来才被黄家收留。”
钟虎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明白，中尉的任务完成得不坏。他觉得更放心的，是玉兰的态度。这样的结果，钟虎觉得很好，尽管他对这个行动本身也有一些不安。现在看来一切进展顺利，玉兰的立场不用担心，最担心的是，她会不会因为沉不住气露出马脚？
“你不了解玉兰，”中尉说，“她的平静实际上超出一般人的想象，她绝对不会让我们失望。”
中尉说话时，感觉胃部有一丝隐痛，他苦笑着说：“饿了，能不能给我们搞一盘盐水鸭来。”他的话刚说完，就听到了一阵空袭警报声，金砺锋心想，今天晚上看来没有口福了。
警报让各家各户的人夺门而出，那么多人涌上街头，在军警的帮助、指引下，就近奔向防空洞。乱作一团的街景里，只有对面的黄公馆一动不动。
钟虎正要安排监控人员撤出时，金砺锋阻止他说：“日本人不会炸这里的。”钟虎觉得中尉胆子有点过大，中尉反驳说：“日本的首要目标是军事设施，再说，对面人家不也没有动吗？”
行人稀落后，街上安静了下来，一阵阵爆炸声从远处传了过来。等解除警报之后，行人一下子涌上暮色中的街道，各种消息和路灯一起升起了。
关于日本人投下第一颗炸弹的传言，在路上已经成为市民重点讨论的话题。钟虎听来听去，觉得它投在明故宫附近机场的说法，估计有点影子。
遭遇敌机第一次空袭的当晚，南京街头最显眼的变化，就是全副武装的宪兵多得随处可见。在此之前的8月14日，因为上海开战，国府已通告京沪和沪杭沿线市县，当日全面进入戒严状态。
表面上看，首都的动作慢了半拍，戒严令发布两天之后，依然没有宣布实施战时的紧急管制。而实际上，无论是宪兵大院、警备部，还是首都警备厅，都已经开始了戒严的所有部署。
随着巡逻的宪兵完全进入了岗位，南京全城离真正的戒严只差最后一步，只不过夜晚限制活动的时间没有发布而已。
黄公馆门前特别的静，彪子过来值班的时候，发现四周游荡的都是自己的人。他对上一班的金砺锋说：“你回吧，有我在这里盯着。”
金砺锋没有离开，他预感今晚可能有事发生，就说：“等一会再走，反正天气热得也睡不着。”至于等什么，或者可能会有什么事，他没有多说半句。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天上的星星很多，也都沉默不语，一切就看玉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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