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夏终于来了,曾一鸣兴奋起来,他拉开了椅子,让老同学坐下。解夏也不客气,坐下后直奔主题,把部长布置的任务和盘托出。
两人都是明白人,事情三言两语就交代清楚了。部长的意思,用一句话说,就是要利用这次考察的时机,对江阴电雷学校摸一次底。鱼雷快艇,没什么看头,都摆在黄山港江面上呢。部长关心的是它的水雷,主要包括自主研发和建造的进展动态,以及可以投入战场的数量情况。
秘密探营的人选,部长钦点了曾一鸣。
“因为是秘密性质,部长提出要求,尽量不要暴露。”解夏说,“部长说尽量,我想我们要做的,就是绝对不要暴露身份。有利的情况是,参谋团里有海军参谋,这次已经把水雷列入了考察项目,对于我们正是浑水摸鱼的最佳时机。”
曾中校想了想,他担心自己被熟人认出来,便提到了几个教官的名字。
对此,解秘书早有意料,在接受任务后他就着手进行了调查。目前可靠的情报是,电雷学校教官现在都不在江阴,他们正带领第二期学员,随“自由中国”号练习舰远航南洋,进行舰上训练。所以可以判定,认识曾一鸣的军官,此刻都离开了学校。
略作沉思的曾一鸣,从床上捡起刚刚扔在一旁的书,问解秘书说还有这一个人,他怎么办?解夏瞥了一眼,原来是《世界海军军备》,他觉得有意思,曾一鸣终于肯看这一本书了。要是平常,他会开上两句玩笑,而此刻问题没解决,但所幸,两人把问题想到了一起。
在海军少壮派人物解夏和曾一鸣眼里,这本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的作者——江阴电雷学校的第一任校长、现任教育长——海军中将欧阳格。
新生代的海军军官中,有过留学经历、担任过海军舰长的曾一鸣,不是默默无闻的人物。按道理说,海军出身、又在英国学习过的欧阳格,不可能不知道曾一鸣其人。
此次由曾中校混入参谋队伍,探营电雷的秘密,解秘书不怕别人看出马脚,就怕这位欧阳将军一眼识破。但他还存有侥幸心理,寄希望欧阳格没有和曾一鸣照过面。
“我也就跟他照过一次面,那是在他回国不久的一次晚宴上,已经过去五六年了。”曾中校回忆说,“我们只碰过一次杯,难道他还记得?!”
“这个问题应该这么考虑,你要是再见到他,还能认识吗?”解夏提出这个问题,并不需要曾中校的回答,因为他对老同学的惊人记忆早有领教。这欧阳格,早年追随过孙总理,又是委座在海军的小兄弟,又岂能是碌碌之辈?
不能假设欧阳格不认识曾中校,更不能假设他不亲自出面,解秘书坚定认为,在这两点上不存在任何侥幸。因为最基本的逻辑是,只要欧阳格人在基地,以他为人处事的态度,就不可能不会见来自军委会的参谋、这些身居统帅部的实力新秀。
而一旦如此,曾一鸣就会在欧阳格的眼前暴露无遗,秘密行动就会变成公开挑衅,成为海军“闽系”和“电雷系”叫板的事件。
这样一来,可想而知,电雷的告状信,就会一直捅到学校现任校长蒋介石那里。如此后果,部长当然不愿看到,所以他交代尽量隐蔽,以免某人大做文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委座的电雷学校地盘,岂是他陈绍宽可以染指的?解秘书的难解之结,也是曾一鸣的隐忧,让两个人发愁的,就是同一个人——
欧阳格。
两位军官都忌惮的欧阳格,一度就读过江南水师学堂,但他和学长陈绍宽的矛盾,却成为了海军兵种中打不开的死结。统一海军的航道上,本来就阻碍重重,有了欧阳和陈的矛盾之后,更是暗礁密布、险象环生。
最早的祸根,据说是在民国十六年的南京埋下的。
那次大规模的授勋仪式上,蒋介石以陈绍宽在龙潭战役攻打孙传芳时功劳卓著,授予他国民政府一等勋章。这时,有人看到了台下的欧阳格嗤之以鼻,他甚至对左右说,陈在归附国民革命军之前,与孙传芳打得火热,不当有此奖励。
没有背后不说人,没有人背后不被说,如果光是这一句议论,两人还不至于结怨至深。接下来,据说在蒋离席后,欧阳格当场放言,受之有愧呀!他的声音很大,是用江西口音的官话说出来的,目的就是让陈绍宽本人听得见,让陈当众出丑。
这一幕情景,解夏和曾一鸣都没见到,当时还轮不上他们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下登场。也就是说,上述故事都是他们后来听说的。
现在提起这件事,曾一鸣还在替部长鸣不平,他说:“以欧阳格的资历,江南水师都没念完,他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也配和部长叫板?!”
从感情上说,解夏的天平当然倒向部长一边,但在理智上,他认为这个故事不可信。
如果欧阳格真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挑衅,他想部长这么要面子的人,不放过他自在情理之中。问题是,欧阳格在这种场合下如此口无遮拦,莫不是疯了?这太像小孩子的把戏了,所以解夏的心里存有怀疑。
至于曾一鸣的表达,解夏认为是气话,欧阳格的学业转到其他海校,是因为江南水师办不下去了,这事怪不得他本人。况且,如果从投身革命的资历上来说,尤其是追随孙总理和委座的经历来说,陈绍宽又岂能比得了他?解夏之所以对此有一份难得的超然,是因为岳父一家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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