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点着了三炮台，然后岔开了话题：“那个姓孔的学生有脑子，当时那一脚没有跺下去，要是把人弄得半死不活的，就会麻烦得多。还有，当着日本人的面，他一直没有暴露海军的身份。”
金中尉问：“这么说，日本人以为是挨了老百姓的打？”
钟虎点头：“这一点很重要，千万别提海军，首先自己要保密，把事情捂得紧紧的。你们最好找可靠的人，把报社的人嘴封住了。要不报道出去，七传八传的，变成了海军殴打日方外交人员，反而把事情弄复杂了。”
张灵春立即表态：“请放心，我们就照你说的去办，这事让你费心了。”
可他的心却放不下来，因为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领人，他的责任此时像风筝悬在空中，得有一根可靠的线把它给拉回来。
他的担心也是金砺锋的心事，但金中尉还有一份多出来的心思。他好奇地问：“这日本人能就此善罢甘休？”
“挨打的马岩已经送到了医院，又不是什么大伤，本来医药费也可以让小程小孔出，但日本人还没提这一茬事，恐怕是他自知理亏。”钟虎这么解释，连自己都不信，他觉得里面有文章，日本人什么时候变成了小媳妇？
金砺锋有疑惑。自知理亏的日本人选择息事宁人，当然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但他从不抱有这种自欺欺人的幻想。问题只要经过脑子，他就不会相信，一个无事还要搅三分的市井无赖，在吃了亏之后难道会甘愿忍气吞声？他尽量谨慎地表达着自己的不解，因为他知道案子在钟虎手上，千万别让宪兵听了不入耳。
钟虎听金砺锋这么问，心想这人不糊涂。便有心考考眼前的中尉，问道：“中尉对此有什么看法？”
“两个可能，这也就我瞎猜。”金砺锋注意说话的分寸和口吻。“一种可能，是日本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这第二种可能嘛，日本人他如果真的不愿追究，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钟虎和张灵春都在听他说，他却把话打住了。钟虎会意地笑了，他说：“看得出，中尉是行家里手，有什么高见尽管说。”
“会不会，日本人还有没说出口的事情？”金砺锋把话题挑明后，见钟虎并无异样，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也就是说，这车里的所谓日本外交官，可能正在进行秘密的勾当，不想让我们深究，更不想露出自己的马脚。还有一点，我一直想请教，车里难道只有小河次太郎和司机两个人吗？”
南京街头的新式消防车
听到金中尉的最后一句，轮到钟虎吃惊了，这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那个小河做笔录时鬼话连篇，打死都不肯说明去处，像是故意在回避什么，固然可疑。更可疑的是，明明是领事馆的车，为什么不在车头挂上日本人的膏药旗呢？可见，他们进行的是一项隐秘活动。
更让钟虎在意的，是车里坐着的那个神秘女人，从头到尾她都没有下车，仿佛置身于事外。
隔着车窗，钟虎当时在现场扫了她一眼。女人一身中式旗袍装扮，姿色出众，一颗美人痣楚楚动人，她是什么来路？从衣着举止看，她绝不是一个风尘女子，尽管全身透出包裹不住的诱惑，让人想入非非。
小河注意到了钟虎的眼神，他用挪动的身体，挡住了车里的女人。这完全是一个多余的动作，一个害怕引起宪兵注意的破绽，让钟虎不得不多心。日本人到底想隐瞒什么，这里面的疑点，寄存在钟虎的心里。但他没想到，一个年轻的海军中尉，居然会推理出一个他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的人来。
钟虎办案，在宪兵大院素有声名，他意识到今天可能遇到了高人。愣愣地盯了对方一眼，他勉强地笑了一下说：“中尉的见解别开生面，让兄弟我长见识了。”
心里却有相见恨晚之感。
虽然钟虎一再表示，为了应付日本人，人过两天就放走，但是人毕竟没能亲手领走，两位军官还是觉得有些沮丧。带着遗憾，张少校和金中尉走出了宪兵司令部的大门，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一路灯火，直通不远处的秦淮河，隐隐地吹来了软软的弦乐笙箫声。
张少校凑近金中尉耳语：“老弟，事出在我们这里，却是给你添麻烦了。”
金中尉说：“你当老师的要是这么说，也真是太见外了。”
两人随车绕了灯光忽明忽暗的半个南京城，来到了中山北路的海军部。
找到了军部值班的解夏秘书，张灵春向他作了报告。解夏之前已经和宪兵方面通了电话，看出来，他对这事并不太在意。他此时在意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通济”舰任务准备的情况。再有，突然见到金砺锋，他既意外又高兴。像是灵机一动，他说：“你以前没少给我惹过麻烦，这一次，正好我可以抓你一趟差。”
解秘书不见外，中尉立正表态：“听长官吩咐。”
“张副长，今天把你的得意弟子带到舰上去，明天让他跟我们一起走。”
看张灵春告辞，解秘书说：“打架的事还没了呢，你们要写一个情况说明，一份要汇报给军学司，一份让中尉带到舰上。眼下，当务之急，是把报社封死。南京方面我来办，上海方面嘛，也算我来替你办了，但这个人情你得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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