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知道昭帝不嫁人,是因为她生性淡泊于情爱之事,此生唯一牵挂也不过是自己的哥哥,再加上现在储君已经有了,她就更加没有结婚的必要。但她穆摘星却是因为什么?她也想不清楚。当年少女之时对于老师路剑心的一点朦胧情感,早就因为时间和渐渐懂事而消退,现在她想起老师,只有尊敬。
祖父穆相去世前,逼着她立下重誓,此生一定结婚生子,不让穆家无后。摘星一想到这事就头疼,只能一年一年地拖着,但她还能拖几年?若是一个不小心早早死了,地府里见了祖父,还不把他老人家气得死去活来。
愁,真正是愁。
摘星若有所思地勒住马缰,清秀的脸庞欺霜赛雪,全是冷意。说起来,满天都城的公子勋贵钟情于她的不少,但她一看见那些人就觉得烦闷,恨不得立刻远远避开才好。
这就奇怪了,摘星记得自己从前也不是这样的,至少对于谢宛,她就从来没觉得烦闷过。
谢宛……
摘星双手一颤。她记得自己明明曾经清清楚楚对谢宛说,不喜欢他,叫他别费神了。难道真的被罗维说中了,谢宛在沙场战死,真的是在自己心里埋下了一颗无法磨灭的种子?
摘星转头看着身边红瓦朱门,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太傅府前。
太傅唐仁,在六年前大结阵时自愿捐躯,此后一直没有新的太傅上任。昔日鼎盛的太傅府,因为当家主人的逝世而凋零起来,墙头已经长出了杂草。幸好唐氏宗族不止唐仁一个有出息的,这唐家才没彻底衰落下去。
摘星突然脑中一闪,想起最近听说的太傅府中一桩奇事。
唐仁膝下只得一个独子,偏偏自打生下来脑子就不好使,如今二十六七了,还是整日对着墙不说话,媳妇也娶不到,唐家人已经打算养他一辈子让他混吃等死算了。不料上个月在街上被马车撞到了头,回来昏迷了好几天才醒,醒来之后痴病似乎更严重了,一个劲地念叨着要见一个人,如果不让他见,他就不吃饭。这一顿闹腾,把唐家人折腾得够呛。
如果只是这样,也不算是奇事。但为什么大家都要说给她穆摘星听?因为唐公子整日念叨着要见的不是别人,就是她穆摘星!
摘星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唐公子上街偶尔听见了她的名字,然后又被撞了头,只能记得她的名字了吧。除了这个解释,她想不出别的了。
而现在,她却突然不知道怎么的,十分想见一见这个唐公子。在门外栓了马,她让唐家守卫进去通报,就说穆指挥使求见。
唐家人为了避免唐公子真的不吃饭,上门去请了她好几次,她都当是无稽之谈,嗤之以鼻。现在突然上门,唐家人欢喜不迭,连忙打开大门把她迎了进去。
一路进了唐公子住的院子,她在正院等着,仆从去里屋请唐公子。半晌才架着一个年轻人出来了,皮囊是一副好皮囊,只可惜目光呆滞,口中还在喃喃念叨些什么。
仆从轻声对唐公子说:“公子,您一直念叨的穆指挥使来了,还不快向她行礼呐。”
“哦?摘星来了么?”唐公子呆呆地回答。
仆从尴尬,对摘星作揖说:“我家公子疯疯癫癫,多有冒犯,请指挥使恕罪。”
摘星却听这声音格外地像一个人,不禁愣在原地。
唐公子一双眼睛到处乱找,最后对上了她,猛地一抽气,眼皮一翻昏了过去。
“公子,公子您怎么了!”“公子醒醒啊!”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十分钟后,唐家宅邸里传出唐公子满含苦楚的怒吼:“我就说了,强行还魂到傻子身上,会有排斥反应的,范久久谢安安这两个小饭桶死活不信!我要揍死他们!”
扶风觉得,一辈子很长也很短。站在二十岁向前望,会觉得一辈子像永远那么长,而站在八十岁向后望,会觉得就像一瞬间那么短。
时光如梭,如今已经是星元三五四零年,也就是庆熹四十三年,她整整八十岁。前不久,庆熹帝赵执刚领着文武百官给她做过寿宴,众人皆道长公主身体硬朗,且最难得的是风姿不减当年,虽然已经白发苍苍,却仍然优雅如昔。
是的,长公主。赵扶风在三十七岁时传位给赵执,此后坚持不接受太上皇的封号,只令别人叫她长公主,说是这样听着舒坦。旁人皆不解其意,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有听到长公主这三个字,她才能真正觉得自己的责任已经可以放下了。
扶风觉得人生巧得如同戏剧,正如与她亦臣亦友的摘星,当年嚷着终身不嫁,转身就欢天喜地的嫁了以前还是傻子的唐家公子,并且那时候唐家公子早就不是傻子了,从此后一路青云,封王拜相,两人膝下儿孙满堂。摘星一直活到七十四岁才因病逝去,扶风曾经有一次喝多了梨花酒,问她记得年少时的谢宛么?摘星却静谧一笑:“陛下,我从未忘记,他也是。”
这是什么话?扶风至今也没搞明白。
不过,她可一直没忘记,她和一个人之间有一个约定。眼看就快到约定之期了,他在哪儿?
“我只怕失约的是你。”
“呸,太小看你哥哥我!”
想起当时的对话,她微微一笑。不会真失约了吧?那她还真要看不起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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