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十二岁,他立得越来越好。
他甚至在搬家时顶住了差点跌下楼梯的左忱。
啊,是的,他们搬家了。
左忱拿到了北京的户口,他们搬去了一栋更大的房子,离苏惊生即将上的初中只有十分钟不到。
苏惊生一只手抱着小纸箱,一只手拿着手机,嘴里叼住电笔,在记事簿上逐条打钩。
刘海落下来,他轻轻摇头,它只是摆了两下。
“¥%。”
前面的左忱回头,苏惊生晃晃脑袋,冲她微笑起来。
左忱已经三十五了,嘴角有轻细的纹路,眉心折痕深深,她太操劳,长发百根间已经开始藏银丝。
她抿一下唇,平伸手,帮苏惊生把刘海拨上去。
她说:“苏惊生,你好剪头了。不要臭美。”不等他开口,她接着说:“你不要每次用我也留长发做借口。”话落她转过身去。
苏惊生吐出电笔,边往下走边柔声说:“我会勤洗的。”
左忱说:“我只是建议。”
苏惊生软软地说:“我不想剪。”
左忱从鼻子里叹出一口气,“好。”她说。
苏惊生又微笑起来,笑从眉峰扩散,传到微皱的鼻梁,滑下去,贴住抿弯的嘴角,唇边上淡白的疤点也扁平开,那时旧日被针缝出的勋章。
他全副面孔在舒张后,在楼梯间绽开一只无声的礼花,因为那不辨性别的绚烂,而足够男女都驻足行注目礼。
当走到一楼,苏惊生迅速熄灭那只烟花。
他跟在左忱身后,将手中的纸箱交给搬家员,一模一样的表情,一模一样的举止,如同她身后一只年幼的影子。
他太过早熟,早早清楚美有何等的致命性。他美而自知,并为此自卑的傲慢着。
“那左小姐,我们先过去了。”
“好的,我们自己会打车过去,剩下的麻烦您了。”
左忱和气地道谢,搬家的大车门一扣,开走了。她边走边掏手机叫车,苏惊生跟住她,拉起她一缕头发,发梢在修长的指间绕两绕,松松一个圈。
左忱低头没看他,随口问:“最近腿还疼么。”
苏惊生抽条很快,最近经常腿疼,左忱给他买了点钙。
苏惊生说:“好多了。”
左忱用熟稔捕捉了他话中的真意。她回头微弯腰,伸手摸一摸他大腿,说:“钙不能多吃,我叫红姨给你炖点汤。”
苏惊生咬着唇,亮晶晶地笑一下,“好。”
左忱没什么表情地嗯一声,转头继续往前走。
手上的发梢又转了两转。
车来了,左忱快步往前赶,苏惊生一瞬间没跟上她,长发绷直,拽痛了头皮。左忱皱一皱眉,回头牵住他的手腕,几乎就是骨抓着骨,两个骨头精在街上翻滚。
上了车,左忱报出地址,接着说:“你买点东西去学校吃,上五年级瘦得太多了。”
“嗯?”苏惊生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可是吴大夫说不能吃太多……。”
“一次是不能。”左忱低头打开支付宝,“大课间加餐,去买点水果吃,高热量的也行。还有钱么。”
“有。”
“还有多少。”
“两千多一点。”
“……转给你了。”
“?”
苏惊生的APP刚升级,支付宝没有调试,语音模式一下外放出来。
【支付宝到账,一万元整。】
前面开车的司机看了眼后视镜,笑着调侃,“姐,对你家孩儿真好啊。”
“啊。”左忱客气地挂了下嘴角。
“孩子今年多大啦?”
左忱说:“五年级了。”
司机咋舌,“哎这么大了,我家那个也好上小学了。咱都老了啊。”
左忱又客套地提一提嘴角,“啊,是。”
司机问:“姐你家孩儿长得很漂亮啊,小女孩儿?”
“……”
胳膊被握紧,左忱扫一眼苏惊生,他脸上现出阴郁愁美,带着答案,那种,因为别人的问题而摇移的答案。
她抽出手环住他的肩,淡淡地说:“不是,我儿子只是长得有点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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