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乌衣佩剑的少年反而拉了拉他的袖子赶忙劝道:“阿霄,他也没说什么,你何必替我生气?”
“他没说么?他的意思不是很明显了么。”年轻人却是淡淡地连他也怼了,“何况我生气了么?”
询问的年轻人皱眉道:“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蒙眼的年轻人却道:“你的意思不过是那人若死于心病,旁人看在眼里总不该任其发展不闻不问——”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短促地笑了一声,却道:“这话虽然马后炮得很,但这‘旁人’你若代入的是你自己,我还真能将你算是个好人。可什么也不清楚就随意揪住个人狺狺狂吠这又算什么?”
年轻人面上一赧,竟也不恼火,被他这么一指责竟也真像是觉出些自己的不对了,遂尴尬道:“若有误会的确是我考虑欠妥,我也是出于好心,若是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不料那病弱却凌厉的年轻人竟道:“第一,‘若’字去了,你就是考虑欠妥。第二,你这‘好心’只对死人不对活人,若不是伪善,那和逼杀死人的那些也没什么差别。第三,你冒犯的是他,不是我。第四,冒犯了人之后别请别人‘见谅’,那是别人的自由不是你的资格。”
他竟是一句一句把这常规的客套肢解得丑陋不堪,那问询的年轻人心重,闻言怔然僵在了那里——可他仔细一想,又觉得这人的每一句“冷血之言”也都不算毫无道理,而且其实还蛮合他平日里那些早有的想法——只是他自己想的听来从来没有这般不近人情。
那少年人无奈摇了摇头,叹着气对问询的年轻人道:“同学你别往心里去,阿霄他心情不好了谁都怼。”
那蒙眼的年轻人却像是偏头斜了眼他——虽然他明明看不见的。
问询的年轻人却道:“我觉得这位……公子,说得不无道理。”
那蒙眼的年轻人嗤笑一声,微微摇头,也不“瞧”向后来者的方向,只是同一旁的黑衣少年道:“走罢。”
他穿了一身浅蓝的袍子,看来温雅闲淡,意态从容,对人却很不客气,然而饶是如此,又偏有一股兀自的风流。
年轻人见他心气儿如此,心念一动,了然道:“二位是上院的吧?”
那少年笑道:“的确,我和阿霄都是上院的。”
年轻人遂苦笑道:“这就难怪你们对那歌安不熟了——”
病弱的年轻人却道:“你又何必赘言这许多非要找补回去,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还有什么事,直说。”
年轻人一怔却是猝然失笑:“公子怎么知道我还有事要问?”
那病弱的年轻人抿了抿唇角,像是天生的笑,又像是天生的讥诮——像是提醒道:“你本来也不是为了那歌安来的。”
歌安死了也快半年,如今来问还不是因为龚长刚死?既是为了那龚长问的,又怎么可能不问龚长?
年轻人这才真愣住了,没想到这人虽然脾气不好,心思却没随着脾气乱走,反而通透得很。这一始一终绕了这么团杂乱无章的纷争,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这初衷本也鲜明,倒叫这引起纷争的人给点破了。
年轻人这才仔仔细细地瞧了瞧这蓝衣的年轻人,嘴上温煦道:“在下白城,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他瞧了眼那年轻人,还是将目光又移向了那少年,果然要那少年答话更为容易,对方听他问了就也笑道:“我叫江扬,这是我朋友阿霄。”
“阿霄?”
“……肖无。”
白城温文一礼道:“肖公子您好,小江公子好——”
江扬随性摆了摆手笑道:“别客气了,有事白公子你直说就是了。”
白城想要吊唁一下龚先生,二人就领他去了暂时安置后者尸身的停芳阁。
这龚先生是内舍的副院长,在太学教书育人多年,素来德高望重,在太学聘请的诸位先生中一向很有人缘,无论学问还是德行那都是众人有口皆碑的,只可惜他无妻无子,也没什么亲友——或许也正是因此才将歌安视若己出,师徒情分深厚。无论到了哪里都常常将后者带在身边。
“咦?”
他们一行刚走入停芳阁所在的院落,就看到一个人影窜进了屋子。江扬皱了皱眉,率先走了进去。
白城见到他进屋后打眼一瞧,就径自走到房间一隅的柜子前——竟是一本正经地敲了敲柜门,悠然道:“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白城不由讶然地愣在了原地。
这少年的行事……好像没什么不对,只是又好像哪里都不太寻常,正常人会这样直接走上前去敲扇可能隐藏了小贼或歹人的柜门吗?
可他身边那少年的同伴却又好像对此习以为常,全然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那藏进柜里的人或许也是被他敲愣了,过了一会儿竟也怯怯推开了柜门,小心翼翼地露出了一道缝儿。
那少年笑笑,竟也有耐心等“他”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原来“他”也不是“他”,而是一个套了内舍生外袍的小姑娘。
少年笑着劝道:“姑娘你别怕——”
白城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因为这姑娘一看胆子就小,木木僵僵的,一时半会儿应该是劝不好的,也不知要劝上多久才能答的上话——
不料那少年却是笑道:“虽然你偷偷跑到别人的尸身旁,还很可疑地偷穿了院内学生的衣服,但我不会真把你扭送官府的——”
那姑娘闻言一急,立刻掉下了泪来。
“我、我不是坏人!求你不要抓我见官——”
少年摇了摇头却是叹道:“这你说了可不算。说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姑娘抹着泪只好坦白道:“我、我是想来替我哥哥吊唁一下他的恩师……”
“你哥哥?”
“嗯、嗯……”那姑娘咬着唇道,“我哥哥……叫歌安,是这位龚先生的弟子……”
那姑娘说她叫歌红儿,是歌安的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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